这场意外的聚餐以“斯塔克先生”不善而冷漠的话语为开场，同样以他那种成年人对待不成熟的少年人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下吐露出的轻佻话语为结尾。

“我想，‘孩子时间’就到此为止了对吗，你该回去寻找你的监护人了，kid.”斯托克牵扯着自己的皮肉，露出一个有点虚假的笑容，即使是隔着墨镜，彼得也能从那扇小小的玻璃“隔窗”里看出他的不屑来，特别是最后的那个单词，被他无限拉长加重，似乎是在嘲笑他幼稚的年龄。

彼得有点无措，真的，在“斯塔克”下意识地打包了那些点单过头到即使是彼得也没法一下解决完的高热量快餐，然后摆手示意服务生将打包纸袋塞进他的怀里以后，他的心脏一下子被对方这个莫名的行为给戳中了。

这很糟糕。

无缘无故的傲慢，对待“孩子”时的不以为意，这本该是让他这种少年人容易感到不适的特质，可在这个斯塔克对着服务生小姐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微笑，并轻飘飘地说出一句“给他吧”以后，彼得心中还未成功燃起的火焰就呲的一下熄灭了。

他注视着对方的背影，抿着唇，捏着纸袋的手指不断收紧，心脏因为对方那句话而猛然缩紧。

就好像，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傲慢过头永远把他当作孩子的糟糕的成年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轻慢的气势和熟悉的嗓音让彼得控制不住地展开联想，也抑制不住地陷入到自己的回忆之中。

“要我顺便送你回家吗？”搭着米亚肩膀就快走出快餐店的斯塔克突然回头，打断了彼得毫无根据的联想与回忆，将他唤回了现实。

“不，不用了，”彼得有点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斯塔克搭着米亚肩膀的一幕，似乎再度幻视了从前的一幕场景，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再度发酸，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用了，斯塔克先生。”

彼得因为自己一时间脱口而出的话语愣在了原地，表情一下子变得无助极了，但在米亚看过来的时候，他很好地收敛住了自己那种近乎失控的糟糕表情，然后对着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明天见，米亚。”

这次，他会自己回家的，不用那个人再过度担心了。

“那就好。”斯塔克看着彼得那副失神落魄的模样，微微挑眉，眼底流露出一点近乎嘲讽的意味。

看得出来，这个世界的蜘蛛侠和那位以及过世的失败者的关系相当密切，甚至到了一种令他觉得碍眼的地步。

米亚有点在意彼得的情况，他看上去糟透了，在斯塔克先生出现以后，彼得就是这样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在米亚忍不住地回头去瞥还呆愣愣、孤零零地站在快餐店里的那个身影以后，一只大手有力地将她的脑袋别了回来。

托尼垂下眼，往下撇着嘴，眼里透出一点冷意，但在米亚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的时候，那种冷意瞬间消失了，被另外一种浓重的、汹涌的情绪给替代了。

“你的斯塔克先生显然需要你更多的关注，米亚，”托尼注视着面前这个女孩，奇怪的烦躁在他心底翻涌着，此时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种情绪可以归结为不安，“我不该再让你从我的眼前消失。”

托尼的一只手按着米亚的肩膀，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肩膀，力道大到不可忽视，就像是唯恐米亚再次从他的面前消失一样。

下一刻，米亚就被他摁进了自己的怀抱之中，托尼将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紧扣着她的肩胛，用自己的手臂牢牢地困住了她，声音发哑的厉害，“我很抱歉我没有再早一点找到你。”

这回无助的人就变成米亚了，托尼这是第二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这样堪称柔软的那一面，但同时这种柔软又是那么易碎，如此虚幻，甚至让米亚感受到了不真实。

她的手有点尴尬地落在半空，她不知道如何去回应托尼所表露出的炽烈的感情，没有人教过她这种事情。

她的父母当然是那种羞于启齿自己对孩子感情的那种标准的东亚父母，因此她也是如此木讷，如此迟钝。

她感觉到托尼的怀抱简直扎人，她僵直着身体不知所措。

因为托尼同样没有教导过她如何对待这种好意。

托尼意识到了米亚的僵硬，感受到了她的无措。

于是他再次意识到了这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给予过米亚这种温度的怀抱，米亚根本不知道怎样去正确地回应这种感情。

当她一个人出现在他的世界的时候，他作为她和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的唯一联系，他漠视她，忽略她，在米亚从他的世界消失后，他甚至为摆脱了一个麻烦而感到庆幸。

因此，或许在米亚的潜意识里，她从来就没有一个足以依赖的可靠对象，她不会去依赖一个从未给予过她对等回应的家伙，在她快速飞逝的童年记忆里，他所留下的痕迹总是那样浅淡、疏离。

“你找到我了，托尼。”米亚的声音放的很低，似乎是在尝试安抚他，她终于放下了自己僵硬的双手，环住了托尼的腰身，学着他的样子将自己完全地埋进了他的怀抱之中，“你再一次找到我了。就像你以前所作的那样。”

托尼嗯了一声，手收的更紧了，在米亚看不见的角度，他垂着眼，露出一点疲惫的样子。

即使是在绝境病毒的支撑下，连日来的研究、探索，对多元宇宙的穿梭试验都耗费了他太多的心神，即使他的肉，体依然强悍，但心灵上的疲倦在所难免。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疯了一样地追寻着米亚的踪迹，即使她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他仿佛被自己为米亚所编造的超英童话所困住了，他病态的迷恋上了这种角色扮演的感觉。

他毫无负担地逃离了自己的世界，追逐着她的身影，就像是茫茫大海中寻找着那个可以维系自己的锚点。

他亲吻了一下米亚的发顶，眼神幽暗到恐怖，他低喃着，“我总是会找到你的，就像你第一次找到我那样。”

这是托尼第一次毫无芥蒂地提及他和米亚的初遇，曾经那些被他弃若敝履的过往不知何时变成了弥足珍贵的回忆，而这似乎成了唯一能够维系他和米亚之间关系的绳索，这些记忆成了唯一足以证明他们对彼此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对待彼得·帕克时那样尖锐的态度，不只是因为对另外一个世界的同位体的背叛行径的迁怒，还因为他借助彼得·帕克这面镜子，看见了那样一个冷漠而糟糕的自己。

他意识到了自己错过了米亚过多的时间，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野蛮生长，即使没有自己，她也在努力地适应着周围的世界。

就仿佛，她并不需要自己，也能够很好地成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那个彼得·帕克所作的一切似乎都在逐步替代原先他在她的生命中留下的印记，并建立起一种更为平等健康的依存关系。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托尼的心情就不受控制地变得糟糕了。

托尼逐渐地松开了自己的怀抱，他深呼吸着，企图把这些想法都挤出自己的脑海。

他绝对不会容许这种情况的发生，绝不。

在米亚想要抬头望向他的那一刻，托尼忽然将她的脑袋再度按回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他不愿让米亚看见自己的失控，在这场情感游戏中，他逐渐从把控整场游戏的策划者，沦为了被游戏所支配的玩家。

这是任何一个自诩能够操纵一切的支配者都无法容忍的东西。

托尼扣着米亚的后颈，闭了闭眼睛，然后下一刻，当他睁眼的时候，那些足够失控的情绪和欲，念都已经缓缓沉入那片深不见底的冰湖，被他逐渐平复的呼吸所压下，银蓝的光芒在他晦涩的眼底流动着，危险而迷人。

他仿佛再度变回了那个支配一切的制度制定者。

终于，他松开了米亚，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游刃有余又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他刚刚的失控只是米亚的幻觉一般。

如果这场游戏里最终只有一个赢家，那么，他，托尼·斯塔克将会不择手段以取得最后的胜利，即使代价是将他的半颗心脏推上危险的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