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来不及回答,锦源一个箭步冲了出去,顺手抄起一根竹竿就要朝那个作怪的畜牲身上砸去。
那浑身都黑的小动物在院子里乱窜,找不到躲藏的地方,缩到了墙角对锦源发出嘶吼。丰收这下看清了,这哪是什么黄鼠狼,是一只又瘦又小的猫咪!
“阿源哥,快别打!是一只小猫,怪可怜的。”丰收忙上前拉住了锦源的手,若是给他一棒子打下去,这只猫就是真有九条命也难保活命了。
场面平静下来,丰收给猫开了门,柔声说道:“没事了,你走吧!”那只猫迟疑了一下,看了丰收给她开的求生之门,突然撒开腿狂奔了出去。看着那只猫逃跑的身影,丰收感叹,《猫和老鼠》诚不欺我。
“真是怪事,好端端灶台里怎么进了只猫?”
“可能天冷溜进来取暖的吧……”
丰收说着说着声音渐低,她忽然想起自己偷偷丢在灶台里的那些槽头肉,不禁暗想:坏了,不会是我引来的吧?
事实还真是如此,那天她们去孙寡妇家里做客,屋里没人还有肉香,就将这只小野猫吸引了过来。可是其他的肉都被锦大娘严严实实地用铁盆扣着,小猫找不到,最后靠着灵敏的嗅觉,发掘到了藏在灶心里的一点儿肉渣。对一个忍饥挨饿的小猫而言这是一顿大餐,于是第二天这只小偷猫再次返回作案现场。
本来它打算偷挂在屋檐下招摇的香肠,奈何挂得太高四周又无凭借登高之处,只得放弃。不死心的小猫又回到昨天吃到肉的地方,钻进了灶内,结果还没开始找有没有肉,就听到外面有人进来。
小猫吓得不敢动,心想若是不出声就不会被人发现。哪知它藏身处并非善地,没一会儿就有一只大手拿着一把木棍伸到它身边。小猫立刻反击,照着那只手就是一爪子。
没想到这一行为不光未能换来安全,反而引起了后面一连串的猛烈进攻。最后小野猫以为自己要命丧竹棒下的时刻,不知为何突然这两个恐怖的两脚兽突然放弃了攻击,其中那个女两脚兽还挺温柔地帮它开辟了逃生通道。
现在,躲在狭小的栖身之地的小野猫梳理着身上稀疏的毛发,舔掉身上蹭得满当当的煤灰。小野猫的自信心在一遍遍梳理毛发的动作中成倍地恢复,它想那个女两脚兽一定是怕它的,等到下次只有女两脚兽在的时候再去,一准儿能轻松拿下!
说不定那些挂在屋檐下的香肠也都会变成它的战利品呢,想到这里小野猫激动地冲出了藏身的小洞,扒在一棵树的树干上疯狂地磨起爪子宣泄这份激情。
丰收并不知道自己被一只小野猫给盯上了,现在她已经将早上那一场小小的风波抛之脑后。
今天,她跟锦源肩负着极大的责任,今晚的年夜饭就靠他们两个操持了。一顿年夜饭,可是过年时最重要也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餐。若是这顿没做好,岂不是让之前所有辛苦准备都白费了?
丰收跟锦源计划,这一顿做四凉四热八碟菜,再配一份汤品,主食吃素馅饺子。家里总共就四个人,每碟子菜分量不必多,八碟菜主要吃的是一个丰富和吉利。
四个凉菜是:小葱拌豆腐、酸辣白菜心、麻辣肺片和老醋花生米;四个热菜是:清蒸香肠、爆炒猪肝、豆豉蒸腊鱼和八宝饭;汤品是酒酿小丸子;素馅饺子是白菜鸡蛋饺子。
丰收当然想像相声小曲儿里唱的,整点爆肚儿炒肉溜鱼片,醋溜腰子炸排骨,可现实就是能吃上这么一顿荤素搭配的年夜饭已经耗尽了锦家人一年的辛苦努力。丰收暗下决心,来年一定要让家里的餐桌看起来像个样子,最起码能吃上肉馅饺子。
这个菜单交上去锦大娘倒是挺满意的,当即同意了这个方案。怕丰收和锦源忙不过来,她很强势地要求饺子由她来包。丰收和锦源实在拗不过,只得依她。
凡事只需滤清思路,就可以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准备年夜饭这件事虽然繁琐,但丰收和锦源商定好一步步的环节,相互配合,在厨房里干得热火朝天。
需要耗时等待的工作都放在前面,相同操作的工序集中统一完成。
饺子皮需要醒发一个时辰,白菜馅也需要提前腌制杀水。锦源和面,丰收切菜拌馅,两人先将饺子的准备工作做好。
接下来便是准备八个菜的备菜工作,丰收指挥锦源道:“我来洗菜,你切菜吧!”
一向听从安排的锦源却摇摇头道:“还是我来洗吧,水太凉了,你手都冻红了。”说着就要抢走丰收手里的白菜。
丰收心里一暖,却仍是不肯让步:“没事儿,我不怕冷,何必两个人都沾凉水?再说了,你刀工比我好,我切得又慢又不整齐……”
锦源道:“要那么整齐做甚,吃到肚子里还不都是嚼碎了的。两个人换着洗菜,都少冷一小会儿而已,不至于一个人从头冷到尾,手都要冻僵了。”说着将丰收的手攥到自己的手里暖着。
“哎呦喂!”两人正说着的时候,被锦大娘派来打探做饭进度的武宝出现在门口,他一看见这场景,连声地抱怨:“我现在是真怕碰见你俩,一天天的跟泡在蜜罐里似的。不就是洗菜吗?起开,我来,冷就冷我一个吧!”
把丰收和锦源闹了个脸红,免不了又说笑一阵。
一切准备齐全,终于可以开火。
两个灶台火力全开,都支起大铁锅。
四个热菜里三个都是要蒸的,一起装好了盘上大笼屉先蒸上。
另一个锅里也烧了滚水,将已经腌制好的猪肉下锅焯水。待到猪肝变色捞出,再起锅烧油,下入葱头、姜、蒜、辣椒和猪肝一起爆炒。
丰收一边分别调制着各个凉菜的汁水,一边欣赏着锦源炒菜颠锅的动作,干脆利落实在是赏心悦目。
这边热火朝天的同时,锦大娘那边也准备好了,一个个圆滚滚状如元宝的饺子放在麦秸做的圆板子上运进了厨房。不过锦大娘嘱咐现在先别下,必要等到子夜时分吃才行。
饭菜渐渐一盘盘都摆上桌,锦大娘又差遣武宝去请黄村正来家里吃饭:“大年三十岂有一个人过的道理,务必要叫了他来。”
武宝自己过了几个春节,自然明白独自一人的苦楚,不管老烟斗如何的推拒,他硬是将人给拽了过来。
老烟斗拎着一挂腊肉被武宝拉进门的时候,刚刚好所有的菜品已经齐备,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聚了一屋子。
一家人一起祝酒——丰收已经被拉入饮酒黑名单,只能端着盛酒酿圆子的小碗凑数——预祝来年风调雨顺,家庭兴旺。
老烟斗颇为感慨地说道:“想当年锦源还时那么大点的小豆丁,转眼已经这么大,娶了媳妇了。”说着跟锦源和丰收碰杯,劝勉道:“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孝顺你们的老娘,来年生个大胖小子,一家人把这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听到生娃娃,锦源红了脸很腼腆地嗯了一声。丰收却脸现尴尬为难之色,只是不好表现出来,举着碗陪笑而已。
锦大娘对眼前这和乐的一幕也甚是感慨,追忆往昔岁月愈发感到如今的甜蜜。
“谁能想到这孩子现在这样稳重。我家那位刚走的时候,正是这小子皮的时候,我又没法管他,凭他到野地里跑去。爬树掏鸟蛋、下河摸泥鳅、拽人家的牛尾巴……哎呦,为了这些破事儿不知道打了他几回,他根本就不带听的。”
丰收笑着望向锦源,她一直以为锦源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宝宝呢,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黑历史。
“最可恨的就是老跟村里的别的孩子打架,自己打得一身伤不说,还天天招惹来人家爹妈来我家里理论。你老哥说,我刚来的时候多温柔个人儿,为了他硬是学会骂街了。”
老烟斗扑哧笑了:“那是你自己的本事,可别赖孩子。”
丰收开玩笑地说:“原来阿源哥现在这身本领,就是小时候打架练出来的呀!”
“你当他是武学奇才呀?”锦大娘笑道,“都是黄大爷教导,他才会的。”
黄大爷连连摆手,“我不过是教他一点儿基本功,他如今身手这样不凡,还是有赖大将军指点。”
大将军三字在方才这些家长里短的话中显得有些突兀,难道一个小山村里的穷苦孩子还能请得起大将军当武术教练?丰收忍不住细问根由。
别看老烟斗现在只是个迈着八字步的小老头,年轻时也曾在军中讨过营生,做些管理粮草后勤的杂活。那时候他跟一个兵士颇有点儿交情,那士兵有一身家传的功夫,当时朋友间玩笑说若是老烟斗以后有了儿子便教他儿子武艺。
后来老烟斗攒够了钱回乡娶了老婆,真有了个宝贝儿子,亦曾写信通知过这位好友。
只不过成年人的离别,总是那样的漫长,中间隔着山岳,隔着时间,隔着生活的繁琐,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