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怜芳情不自禁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立马自毁失言,吐了吐舌头,忙说些别的转移话题。
她们三人说着话正想走,周子谦那边听到声音回头望向她们这边,瞧见丰收在,便朝她们款步走来。
“丰收,有贵客远道而来,怎么不介绍一下?”
周子谦总是来义学帮忙授课,与丰收关系比以前更熟稔了许多,终于在丰收的强烈要求下不再拗口地称呼她为锦家娘子,而是直呼其名了。现在看到丰收带着两个女客在离自己不远之处,他便很自然地迎了上来。
丰收便替两边做了介绍,周子谦自然早就知道郭家姐妹,躬身一礼笑道:“两位小姐小可早已如雷贯耳,三位姑娘巾帼不让须眉,造福了赤霞村一方,令乡民富足。”
郭绿罗淡淡地回应道:“周先生谬赞了,都是家父和丰收的功劳。”
周子谦本就为人亲和,有意替丰收好好招待客人,便为姐妹俩介绍起赤霞村中种种典故故事。他这个读书人不光写文章时文采斐然,就连讲故事也十分吸引人,有的故事丰收明明讲解过,可姐妹两个还愿意再听周子谦讲一遍。
郭绿罗望着周子谦的侧颜,又想起自己一地鸡毛的糟心婚事,心中五味陈杂。
越看着周子谦文质彬彬,越是忍不住想到周慎实际上是斯文败类,情绪一波波在心中回荡,坚持了许久之后情绪终于喷薄而出。
“对不住,我突然觉得不太舒服,先回去休息……”
郭绿罗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后半句已经掩不住哭腔。
周子谦看到她当真脸色发白,满脸关切,温柔地说道:“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去找算命王看一下……”
郭绿罗不等周子谦的话说完,已经低头快步离去。
丰收忙追了上去,留下周子谦愣着原地。
“周先生莫怪,我姐姐……她另有苦衷。”郭怜芳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将所有的实情和盘托出。
郭怜芳将姐姐如何为周慎伪装的才情打动,如何与周慎订亲,周慎如何害郭父和自己以及最后如何状告周慎没得到结果,所有的一切都一一与周子谦说了。
周子谦听到郭怜芳讲述郭老爷病危的症状,神色一变,又确认了一次:“大夫说是食物相克所致?”
听到郭怜芳肯定的回答,周子谦眸色一暗,语气沉痛地说:“我知道了,请继续说下去吧。”
待一切讲完,郭怜芳叹气道:“我们也抓不住他害人的证据,现在姐姐对他是又怕又恨。偏偏我那姐夫好的时候就跟周先生你一样,看着那么和善有礼,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真的冤枉了他。”
“不是错觉。”周子谦很笃定地下了结论,他道:“我会想办法阻止他继续做恶。对不住,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们家遭受了这些无妄之灾。”
“这与周先生有什么关系呢?听丰收姐姐说你早已不与周家人联系了,这些事自然跟你也没关系。”郭怜芳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也是受害者呢,若不是诗文被偷走,在安庆县内大受称赞的人就是你了。”
周子谦似是回答似是自语地说道:“是我的软弱,一直逃避去面对他们,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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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王一阵批过武宝与郭怜芳的八字,对锦大娘说了一大堆的吉祥话,最后罗列了几个良辰吉日供锦大娘挑选。“八月乃两位新人大利月,癸巳日正乃黄道吉日,天德合、宜嫁娶、诸事顺利,选这一天准被没错!”
锦大娘高高兴兴拿着红纸回来了,立马写了帖子让武宝带给郭老爷。
“阿宝,这是咱们村的算命先生算出来的好日子,我听着挺好,你回去问问郭老爷那边算的如何。婚姻乃人生大事,总之要选个大吉大利的好时候才行!”
武宝带了锦大娘这边的信回到安庆县,郭老爷也是十分重视,也请来两位大师算过,都说这一天最好。还有位大师算过之后,拍着胸脯保证,“这一日喜神下界,定是红光漫天,您以后一切困厄也都在这一日尽可化解啦!”
说得玄玄乎乎,郭老爷将信将疑,却也高高兴兴地将女儿的婚事敲定在这一日。
婚期顶下,众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准备婚礼。
红色的请帖也如花一般从郭家飞撒出来,远在赤霞村的丰收和锦源他们自然也收到了,虽然距离喜帖上的日子还有好几天,锦大娘就已经按捺不住要提前出发了。
“咱们和普通宾客还是不同的,得先过去看看亲家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帮着他们张罗张罗。”
锦家这边忙着准备往安庆县出发,另一边孙寡妇家里也在收拾包裹。
孙寡妇真是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塞到这小小的一个布囊之中,就算装完了东西,她也还是不放心,还是反复拆开来查看是不是少了什么。
“娘!我又不是去多远的地方,就是到县里去,您不用这么紧张。”陈谷看到母亲那忧心忡忡的样子,有些心疼,拉住了母亲的手。
孙寡妇摸摸儿子的头,这么多年和儿子相依为命,儿子在身边的时候还嫌弃这孩子调皮,现在知道儿子要走了,做母亲的眼里只有满眼的不舍,生怕自己乖巧的儿子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去。
这片慈母之心当真是矛盾,之前她日日盼望着儿子可以远走到更广阔的天地去,现在儿子要离开她的怀抱踏上第一步征程了,她又不舍了。
那天喜帖一起送到的还有批准陈谷入县学的文书。
这是武宝专门帮孙寡妇打听了很久才有的机会,当时一得到有入学的空位,她们连忙呈递了陈谷的文章——都是经过周子谦一一批注修改过的。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县学的先生觉得陈谷小小年纪就学问精纯,便将最后的名额留给了陈谷。
孙寡妇真是多年心事得偿所愿,讲儿子送出小山村去读书了。
“好孩子,你到那边可不要再这么贪玩了,要好好学习。珍惜你宝叔和周先生帮你才争取的这个机会,多少念出一点儿名堂来。”孙寡妇一遍遍的嘱咐,“若是缺什么吃的喝的穿的,就写信回来,娘给你准备!”
“知道了娘。”陈谷挥挥手,登上了丰收家的驴车。
“哥哥,你要早点回来呀!”米宝以为哥哥是要去好玩的地方,操着小奶音喊道:“回来记得给我带好吃的!”
车上锦大娘、丰收、锦源还有陪同陈谷一同去县学的周子谦都已经坐好了,陈谷一上车,驴车就嘚驾一声出发了。
看到那车轮一动,孙寡妇的嘴角就跟着一撇,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妈妈……你怎么了?”米宝慌乱地抚摸着母亲的脸庞,想要擦掉她脸上不断线的泪水。
“没、没事,米宝,妈妈高兴……”孙寡妇抱紧了米宝,一直看着车消失在远处。
一行人到了安庆县,便兵分两路,周子谦带着陈谷去了县学,丰收一家去郭家。
“周先生,谷子,你们在县学安顿好了就到郭家来找我们,一起喝郭小姐的喜酒呀!”
周子谦点点头,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你放心,我肯定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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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收姐姐,你可来了,我这两天都快紧张似了,也没个人可以说话的人。”看到丰收,郭怜芳还是一如既往的亲热急切,仿佛离开丰收这几天就让她害了相思病似的。
黑着眼圈的桑麻在一旁抱怨道:“小姐,你这么说可就不公平了,明明我陪着小姐说了那么多的话,就连大半夜都睡不成觉听您讲话,现在您说没可说话的人?!”
郭怜芳满脸娇俏,撅着嘴反驳道:“那不一样嘛!你又没结过婚,我问你什么你都不知道,丰收姐姐就不一样了,她可是过来人了,我要有什么不知道的,就可以问她。问清楚了我才安心嘛!”
“……”丰收突然觉得自己大概也是爱莫能助了,“我其实也不怎么清楚,我结婚那天我是昏着被抬到锦家的。”
郭怜芳和桑麻都向丰收投来怜悯的目光,丰收咳嗽一声,找补道:“其实也没那么差,我虽然睁不开眼,我还是听得到外面的声音的,也算有一点点参与感啦。滴滴答答的唢呐声真的很有穿透力,我还能感觉到他们把我塞到轿子里,当时我可吓坏了,还以为是被塞到棺材里了。当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原来是在结婚,真是谢天谢地呢!”
她不补充还好,一补充让郭怜芳和桑麻更同情她了。
“真的好可怕呀,能感知到外面的世界,但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就连别人把自己活埋了都没发反抗……”郭怜芳不由得带入了一下,吓得抱住了自己,某种意义上丰收这番话还是帮她环节了新婚焦虑。
“小姐快别说了,怪瘆人的。你好日子将近,咱们还是说点儿吉利的,可别乌鸦嘴了。”
“这个不会啦,我爹说我结婚这个月可是我跟武宝的大利月,这种离谱的倒霉事肯定不会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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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学内,周慎躲在自己的房间内,研究着郭怜芳大婚的喜宴座位安排。
那张白净柔和的脸上忽而露出了带着杀意的狞笑,如同蛇蝎一般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