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当时怒火攻心,险些犯了气疾,我倒觉得,他大概心里也不好受,尽管表现得态度很强硬。”
长恭只是又叹了口气,回想起当时慕湛眸里的悲伤,不禁又若有所思地感慨道。
“哼,他不好受?不好受就对了!如此作恶多端,心狠手辣,连自己亲人都不放过,怕是晚上做梦都被小琬索命吧。”
慕安只是又目光不屑地讽刺道。
对于儿女们的议论声,慕君并未多言,她不禁又双手合十,继续诵起经来。
若真有命定的罪孽,她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诵经偿还。
长恭陪母亲长姐在妙胜寺又呆了一会儿,临近傍晚,用过斋饭,不禁告别离开。
慕君和女儿慕安不禁也走出禅房,送他一程。
“回到军营里,要好好听段太师的教诲,精进兵法武艺,本事在身,方能保护自己,守护大齐。”
慕君送别他,不禁又伸手替他整理披风,更若有所思地叮嘱他,如何为人处世,保全自己。
“当然也要切忌自傲张扬,不卑不亢,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娘也不盼着你能建立多么伟大的功业,只要平安就好。”
她只是又略感忧愁道,看到长恭如今这么出息,仪表堂堂的模样,不禁又想起了当年的慕澄,同样的意气风发,郎艳独绝。
当年的慕澄恃才旷物,为人轻狂,招人嫉恨,更为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如今长恭虽然性情温润,不似他爹慕澄般招摇,却依然惹眼,木秀于林,难免令她感到些许担忧。
“你要好好保护好自己。”
最后,千言万语,不禁汇成一句舐犊情深最真挚的爱意。
慕君不禁目光不舍地看着他,温柔催促他道,“走吧,天色不早了,趁着天还亮,早些上路,早点回去,返回晋阳的山道崎岖,一路小心,多保重自己,娘就不送你出去了。”
长恭点点头,同样目光恋恋不舍地行礼拜别母后皇姐后,便离开了妙胜寺。
然而才一出寺门,却是又撞见了无比熟悉之人。
他不禁目光惊讶,看向了面前不知道已经在此等候立了多久的男人。
“九叔?……参见陛下!”
他惊愣片刻后,不禁又连忙躬身,向一身玄色便衣而来的慕湛,行礼问安道。
“免礼。”
慕湛只是又淡淡命他起身道,尽管她已经转身回屋,倩影不在,目光却是依旧紧紧看向前方,她最后消失前的方向。
“她还好吗?”
安静中,只听他又关切询问。
“母后已经心如止水,诚心礼佛。”
长恭不禁也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若有所思道,随即面上又出现一抹发自内心会心释怀的轻松。
“她现在很好。”
他只是又浅笑道。
慕湛听见他的话后,内心不禁放松了些,然而除去紧绷,多愁善感的面上,却是又新添一抹难以释怀的沉重。
没想到她离开自己后,过得那么平静,惬意,全然不似自己饱受相思之苦。
高兴的同时,难免又生出一抹不甘。
他本来还想再问慕长恭,她可否提过自己,但却还是忍住了。
也许是能猜到答案,八成不会如愿,他不想再自取其辱。
“你要回晋阳吗?记得替朕问段曦太师一声好,趁着天还没黑,尽快赶路吧。”
他心烦意乱,对于慕君的事,不想再与长恭多言,只是又借故支开他,催促他上路道。
“是,那臣便先行一步了。”
长恭听罢,不禁又拱手行礼,向他告辞道。
然而临走前,却是有些不放心,他不禁又看了慕湛一眼,内心顾虑多言道,“您……要进去看望母后吗?”
老实说,长恭其实并不希望这两人再见面,母后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后半生活下去的信仰,应是也不会希望再与他扯上瓜葛,这两人若是见面,八成又要出事。
他想若是慕湛执意要闯进去,那么自己便就先不走了,他的存在或许能让慕湛有所顾忌,念及颜面分寸,最起码能保护母亲,不被他所伤。
于是他不禁目光紧张地看着慕湛,大有些敌不动,我不动的执拗架势。
慕湛见他神色,目光微动,知他所思后,却是不打草惊蛇,反倒装作有些负气的模样,拂袖冷哼一声道,“不必了!她既然这么喜欢呆在这冷清的妙胜寺,那便随她吧,朕还没有那么自甘下贱,非她不可,若是传扬出去,只怕要贻笑大方,今日朕来这里的事,你不许告诉别人,就当从没看见过朕,明白了吗?”
“是,臣定当守口如瓶。”
长恭听罢,却是不禁松了口气,于是赶紧领旨谢恩道。
“朕先回宫了。”
他冷冷撂下一句话,便率先离开,登上了来时的马车。
“臣恭送陛下……”
见他的车驾缓缓离开,长恭这才转身上了马,随即朝晋阳方向,驱马扬鞭,扬长而去。
而在他离去后不久,原本已经‘离去’的慕湛,却是又乘车折返回来。
“朕一个人进去就行,你先回宫吧,若别人问起来,就说朕已经困倦就寝了,有什么事,都推到明天再说。”
他只是又阴沉着脸,冷冷吩咐心腹道。
“是!”
……慕君睡梦中,总感觉面上有一只温柔的大手,轻抚着她的面颊,那般细腻,温柔,缱绻不舍。
熟悉的触感,指间病态的温凉感,混杂着清淡微苦的药香,不禁令人怀念,像极了记忆中那个令她爱恨交加,想要极力忘却,却又始终难以忘怀的男人。
记得当时,她也曾这样用手轻柔抚摸着他困倦的睡脸,打量着伏在自己床榻前,沉睡得无知无觉,仿佛累极了的男人,如此脆弱,思考是否要趁其不备,杀死这个令她恨之入骨的男人,给两人这段血腥孽缘一个解脱。
能死在睡梦中,没有痛苦,她想慕湛的命,比自己儿子要好太多。
她的内心不禁悲愤,但是为了慕澄辛苦建立的江山,想想那些将会无辜受累的百姓,她还是强迫自己放弃了这个极端可怕的想法。
尽管自己已经无足轻重,但大齐,还需要他。
想到慕湛,眼前突然就又出现他苍白的脸,神情悲愤,目光哀怨,如同在控诉自己的决绝无情。
那人还是那么可恶,就连在睡梦中,都不曾放过她,慕君不禁感到后背冷汗直冒,突然就被惊醒了。
然而迟疑中,缓缓睁开迷离双眼,她于半梦半醒间,透过迷雾般浓厚夜色,看见模糊不清的他,不禁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更是又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