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

等说出口，许颂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尖细嘶哑，难听又奇怪，她下意识闭口，之后不再出声。

之后的日子，许颂觉得自己就是即将腐烂的枯木，从里到外都糟透了，身上紧紧缠绕的布料层层裹着，把她禁锢的好像腐朽的木乃伊。

意识和身体都疼痛不堪，她已经快要不知道自己是死去还是活着了。

或许她早就死了，现在只是不愿离去的躯体在作怪。

又是一个深夜，她死死咬着牙齿和嘴唇，咽下想要叫喊出来的入骨的痛。

但当疼痛更剧烈时，好像幼兽发出的喊声还是倾泻出来，落在寂静的空气中。

当这声音越来越大时，终于叫身边的人也察觉。

季初俯身：“姐，你怎么了？”

喉咙好像被粘稠的胶水粘住，许颂努力拉动声带，也无法再发出声音。

她向外趟过去，弓着身子，摆出拒绝的姿势。

没一会，看许颂再没动静和声音，季初躺了回去，没再问她。

金色的日光普照在大地上，也照亮了这片屋子。

许颂意识模糊，好像在最黑暗的沼泽里艰难沉重的一直往前走，负重前行，疲惫又乏累，但是意识醒不过来。

昏沉中，她感觉到有人掀开她头上的布料。

她想让这人走开，内心的保护机制让她在心里大喊大叫，但她没法说出来，没法睁眼，阻止不了这人。

这人掀开一小片布料，而布料早已贴合在溃烂的皮肉上，混着血水，融为一体。

当着布料掀开时，也撕开了粘连的腐肉。

许颂疼的大叫，她终于叫了出来：“啊啊啊......”

那人停止解开头上衣服的动作。

季初抱住她：“姐，你怎么了。”

许颂叫喊声更加厉害，她下意识远离季初的身体。

许颂全身的皮肤都溃烂了，和衣服粘连一起，被季初碰一下，就疼的不得了。

这几天，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越来越糟糕。

她一直叫喊不停，那声音凄厉的叫人害怕心疼，可以想象得出她到底多么疼痛。

“姐！”季初像被人当头一棒，她早该发现她的不对劲的。

邢宸听到声音，也过来这边，观察许颂的情况。

许颂叫着叫着没了力气，也不再在草席上翻腾，身体蜷缩在一角，呜咽着像舔舐伤口的小兽。

阳光大盛，照在她混乱不堪的身躯上，她没有力气遮挡。

她这个样子，好像妖魔鬼怪被现了原型一样。

是啊，可能就是了，她做过坏事，现在是惩罚她的时刻。

是她活该了。

到了这个时候，好像再去想周围她们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

许颂头部包着的衣服散乱。

从他们的视角可以看到，那没有被衣服遮住的部分露出的可怖的皮肤，那已经不能称作是人的样子了。

面中的肌肤全部溃烂渗血，没有一块好肉，两只瞳仁扩散到整个眼睛，泡在那些肉末里。

季初眼眸震惊哀痛。

邢宸黑眸黑沉，映出低落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

许颂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我异变了，快要死了，你们开心吗。”

气氛古怪，光怪陆离的不像真实的。

这段时日，经历的一切，好像都不是真实的。

季初忍住想哭的冲动，让自己语气平静下来：“不开心，没什么好开心的，你还没有把我们带着离开这里，怎么可以死，你不能死。”

许颂：“我也不能控制任何事啊，到现在，一切早就脱离我的掌控。”

季初：“所以，你更要活着，寻找办法。”

季初问系统【有办法救许颂吗？】

系统【没办法。这个世界是主神世界最新收编的，没有可看的资料，我也对这里一无所知。】

季初问许颂：“你的那个系统没办法救你吗？”

许颂没有在心里问过系统。

她在这里的死亡应该已经成了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

系统应该是最希望她早点死的了。

许颂心里这会反而很平静，她说：“我很困，想睡了，别打扰我。”

她侧身闭上眼睛。

季初很担心她的状况，隔一段时间会叫她的名字。

受伤的人最怕一睡不醒。

许颂醒来又睡去。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身体上的感官饥饿口渴也被她忽略。

清新的气息靠近许颂。

软糯的声音响起：“姐，你渴不渴？喝点水吧。”

女孩拿着宽大树叶盛着的清澈溪水凑近许颂。

许颂抬眼。

女孩没有被她现在可怖的样子吓到分毫，眼神里都是关心。

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叫着姐姐，胆怯又忍不住的靠近她这个冰冷的姐姐的。

许颂性格清冷，说话做事没有太多温情，连她都不知道这个小女孩为什么这么愿意靠近她。

时光的旧相片。

很小的时候，从没有人记得过许颂的生日，进到季家后，养父母也只过季初的生日，到她的生日，根本不记得。

那时候，心里虽然有隐隐的期待，但是知道结果后，也没有太多的难过。

但有一次生日，季初给她送了生日礼物，她当时很惊讶，用仅剩的零用钱带季初去吃了简单的饭，买了一个小蛋糕两个人吃。

时间太久了，当时的心情已经忘记了。

好像，当时她觉得，有个妹妹，还不错。

现在，季初捧着那扇溪水，看着她。

许颂可以想像的到，自己现在烂成什么样子了。

她嘶哑喊出声：“你不害怕我吗？”

季初垂下眼：“现在，此刻，我还当你是我姐姐。我可能会怕任何人，但不会怕自己的姐姐。”

单纯，许颂心想。

她这个妹妹明明也经历了主神空间那么久的任务试炼，怎么还保留这么多的善良。

对比起来，像她这样的人，真的是黑心的。

季初的眼神在她身上打转，说：“我扶你喝水？”

许颂没应声。

季初坐在她身旁，让许颂靠在她身上，拿着那扇叶子里的水，小心流进许颂的嘴里。

喝完水，季初又拿起旁边的果子，捏碎放到许颂的唇边。

等食用完，季初扶她躺下。

许颂躺下后，抬手紧紧季初的手臂。

季初眼神疑问：“怎么了？你有什么想和我说吗？”

许颂松开手，摇头。

季初：“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们。”

许颂侧身假装入睡，避开谈话。

*

许颂做梦了。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

福利院冷清破落，它的气息都叫人讨厌。

曾经，许颂在这里的时候，每晚入睡前，都要许一个愿望，许愿自己可以早点被领养，离开这里，但是她已经很大了，十几岁才最终被季初的父母收养。

那些曾经来福利院看望孩子们的夫妇都没有挑中她。

是因为她的自私和讨厌通过眼睛和周身气质透露出来，叫那些人选择抛弃她吗？

破败的院落，生锈的铁椅。

还是孩子的许颂独自抱着一个破旧娃娃站在福利院的铁栅栏旁，她眼神冷厌望着福利院外面的天地。

在外面，行人匆匆离去。

树叶青葱。

院里的孩子们玩着游戏，笑闹声响彻整个院内。

她从来不跟院里的孩子们一起玩，孤僻安静，自成一个世界，这个小世界里只有她。

手里的娃娃被人夺走。

她目光凌厉看着旁边抢走她娃娃的人。

男孩手里滑稽的拿着娃娃，看着她的眼神，一时也有些怕，但转而上前，用男孩子的蛮横力气推到女孩。

男孩做了个鬼脸，抢走娃娃跑远，然后又在地上许颂的目光里，把旧娃娃扔进垃圾桶。

许颂瘸着腿，小手伸进垃圾桶把娃娃拿出来。

旧娃娃沾满垃圾桶里污秽，脏兮兮的，臭不可闻。

小小的许颂当时想，脏掉的旧娃娃就好像是她的悲惨的人生。

她还很小的时候，就总是想很多，是个小大人了。

她有很多不服的地方，她不想自己永远过这样的人生。

她把这个脏掉的娃娃洗的特别干净，放在自己床头，告诉自己，永远不要受人欺负。

许颂偷偷在那个男孩饭盒里放虫子，在背后袭击他，烧掉他的衣服，尽管她总是打不过他，也会去报复回去。

渐渐的，她更加被福利院的所有人孤立。

热闹与她无关。

她的人生的前半场是孤单，悲惨，坚持。

在福利院的时候，她经历过数不清的抱团欺凌。

在学校的时候，也会受到霸凌。

弱小总是会受到欺负的。

实在是有太多伤心的事情了，所以她总是冰着面孔，警戒自己，也让别人不敢看轻她。

但其实她的内心不是这样的，她有柔软的地方，她很希望甚至渴望有人可以给与她温暖，救她于困境之中。

她其实真的很想得到，爱。

但是人生太不公平了。

有的人一出生就拥有了所有，物质上和感情上都是富有的。

而有的却像许颂这样，不但什么都没有，苦苦挣扎追求却还是得不到。

许颂在梦里好像意识分裂成了两个，一个是梦里的自己，一个是以第三视角观看的自己。

她的情绪基调是悲凉揪心的，但是醒不过来，梦里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