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庭青筱懒洋洋地靠在阳台边上，也没想到自己出来看个热闹，还能碰见一只新鲜出炉的暗杀王。
顺带一提，此人还和自己现如今的调查对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职业生涯贴合百分百的千丝万缕。
金发鸢眸的青年不同于照片上那般冰冷，只是因为那个明显是砸向自己的酒瓶，往后退了一步，奈何波德莱尔根本就没有砸中他的意思。
就跟两周前差点劈中巴尔扎克先生的雷电一样，看起来唬人，实际上伤不到本人。
“波德莱尔小姐，下午好。”在无声的沉默中，他向隔壁小楼的主人打了个招呼，“您晚上的时候还醒着吗，不然我送点吃的过来。”
听到这句话的波德莱尔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带着些没睡醒的困意，“谢谢，但不用了，明天是国庆日，声音会很大。”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等到明天，她就彻底没觉睡了，今天得多睡一点，巴黎的代言人此刻神情恹恹，分不出其对国庆庆典的具体态度是欢喜，还是苦恼。
“是吗，那就祝您今天休息愉快。”
即使是被对方拒绝了，樱庭青筱也没再多说些什么，他摆了摆手，主动从这个容不下任何局外人出现的场景中退了出去，“先告辞了。”
对于巴士底狱的烂账，他既没有兴趣参与，又没有立场去介入其中，只不过作为一个碰巧路过的外地居民，再加上了一些先前的所见所闻，樱庭青筱很快就从眼下的情景中，分析出了部分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波德莱尔，魏尔伦，兰波——巴黎的代言人，行踪不定的暗杀王，生死未卜的谍报员，还有那个不知名的灰发青年，这几个人搭在一起，只消一眼，就能够知道这又是一件难以掰扯的成年旧事。
若要往下延伸的话，就又能够扯到巴尔扎克与其背后的雨果，同时，还有法国政府对异能者所做出的一系列复杂举动，巴士底狱内部展开的异能者自救计划……
樱庭青筱关上玻璃门，揉了揉眉心，他的目光扫过那张脏污了大半的表格，半晌后才在原地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这将是一件越查越复杂的事情，毕竟难免会牵扯到一个大型的国际异能组织，甚至还要防止法国的政府方出现反向窥察的情况，而从自己这一边来看，隶属港口黑手党的身份还摆在明面上，稍有不慎，便会出现满盘全亏的局面。
但愿位于楼下的那二位，尤其是杀伤力巨大的魏尔伦，能够别把只是纯路过的自己放在眼里。
他拉开椅子微顿，转而先从桌肚里抽出一张全新的白纸，处于休眠状态的电脑摆在书房的桌上，熄灭的黑屏中隐隐勾勒出少年的面容轮廓。
看来今天是没法给太宰治交过去了。
得先把手头上的人物信息大致整理一遍，然后再上情报网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别的相关内容——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是绝对不想翻到整个官方的情报系统里，去做一些类似于掘地三尺的行为的，那太容易招惹是非了。
但从现状看来，想要弄清楚发生过的一切，构建出完整的时间线，得出一份完整的情报报告，就必须得找出一个关键的突破口。
樱庭青筱拿起笔，写下几个关键词，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把位于不远处的电脑摸了过来，收拾收拾干起了原先的老本行——入侵情报系统。
暂且不论他是否真的要为了太宰治的一句命令，就做到这种危险性极高的地步上，但归根结底，樱庭青筱也有着自己需要去查证的东西，而那是从他踏上玛丽桥时就做出的决定。
于是在这些共同的因素决定下，入侵法国政府方的情报系统，就变成了一件迟早的事情。
就是有点对不起斯丹达尔了，毕竟教会徒弟，反杀师傅这种事情，确实有点不太讲道理。
内心出现了一秒钟愧疚的樱庭青筱按下键盘，熟练地运行起几个特定的指令，黑色的眼眸一凝，书院中只剩下电脑的运行的声音。
而在一墙之隔的堤道上，波德莱尔趴在栏杆上，懒懒地望着这两个明显为了自己而来，但真的看到自己，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青年。
她认真地观察着这两个离开巴黎许久的学生，直到判断出他们身上都没有出现什么大碍，才将脸上的端详转变成了眼不见心不烦的表情。
鱼还是一如既往的找不到活水的方向，在茫茫的河海里乱转，从不肯透过水面去望向天空，而蛇身上的皮蜕了好几次，似乎是在某处受过很重的伤，完全好了才敢出来见自己。
而蝉......今年是第几个没有蝉声的夏天了？
“别看了，房子是雨果让巴尔扎克给那孩子的。”她顺了下那倾落至地面的黑色长发。
“我很好奇一点，魏尔伦，马拉美，你两个是自从上次打了一架后就开始修闭口禅了，怎么之前不这样做，要知道我还专门在这岛上给你们留了打架的房子呢。”
她颇为惋惜道，“就是可惜我向警察交的罚款了。”
“要是你们还是没有什么要说的，就不要来打扰我睡觉，不然我把你们一起捆上明天的埃菲尔铁塔去看烟花。”
马拉美：“......”
魏尔伦：“......”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倍感恶心地移开了眼睛。
马拉美：“老师.....”
魏尔伦：“我这次是......”
然后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了口中的话语，阳台上的波德莱尔愣了一秒，实在没忍住，掩面咳嗽了一下。
*
又过了一个晴日，这段时间的巴黎天气出奇的好，纯粹的晚霞在天空中流溢，像塞夸纳拖曳着的裙摆。
樱庭青筱锁上小别墅的门窗，又检查了一遍大体情况，才转过头，对着身后忙着和波德莱尔打招呼的丽德尔摆了摆手，他开口道，“都准备好了。”
或许是因为天赋都点在美学和致幻的方面上，丽德尔和波德莱尔的关系意料之中的很好，樱庭青筱一般在家专门做了些食物时，收拾饭桌的女孩总会留心多拿一份，然后在女人难得睡醒的时候给人家送过去。
而在面对像他们这种小辈的时候，波德莱尔的态度也会平和很多，至少和她昨天对着楼下的人倒酒的架势判若鸿沟。
靠着阳台的女人露出一个微笑，她笑起来一直很漂亮，“谢谢中午送来的小羊排和奶油虾，很好吃。”
“您喜欢就好。”樱庭青筱如是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嗯，我们出发去看烟花啦！”丽德尔笑道，低束起的马尾辫在她脑后一晃一晃。
“去吧。”波德莱尔的声音很温柔。
越往埃菲尔铁塔的方向走，街上的人流就越多，咖啡厅的露天部分坐满了顾客，不休的交谈声中混着重机摩托驰行的声音，黑色的警方车队从交通要道上穿过。
人们排队进入三月广场公园，樱庭青筱还在编辑没写完的邮件，丽德尔则在数这附近究竟来了几辆救护车。
他们出来的时候，大半的天色还是紫红混着蓝，等到找到合适的位置坐下时，黑夜的环节正式到来，被灯光照耀得金碧辉煌的铁塔，终于褪去多余的颜色，开始浮现出三色的旗帜。
蓝红占半，白色居底，前来观看烟花的人们纷纷举起手机，在三色各自稳定之后，又有掌声不知从何时响起。
塔身变成晶莹的蓝色，第一支烟花从底部飞上高空，连带着光芒从尾端处四散开来，而这一朵烟花的形状尚未消散，下几朵绽放的烟花便已经从不一的高度向黑夜冲去。
纯黑的天空被染上缤纷斑斓的色彩，纯色的烟雾梦幻又雪白，蓝色或红色的焰火从尾端滚起，与光鲜一起燃烧在高处，就像代表着明亮的精灵一样。
光的无数种颜色坠落在虹膜上，淡淡的硝烟味传来，丽德尔抬起了手，想去触碰那些美丽到极致的颜色，樱庭青筱坐在她身边，静静地拍着眼前的景色。
他没有拍很久，只是因为突然想拍了，就举起手机拍了一会儿，在镜头摇晃的短短几十秒里，整个天空都明亮了起来，闪烁的光与星星同在，背景音中有人们在欢呼。
在结束拍摄的最后一刻，樱庭青筱感觉自己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低下头，直接按住了那个结束键，到这里就足够了。
所有人都在仰望天空，用眼镜，或者镜头记录着璀璨的万千光芒，唯有樱庭青筱在望着手机屏幕里的烟花发呆，而后他伸出手，把一份整理好的情报报告和一场没有缘由的烟花一起发了过去。
现在的时间是八点，而七小时的时差下，横滨的天还没有亮，樱庭青筱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具体是为了什么，但他只是单纯的想去这么做，就这么做了，也不想去考虑后果。
他抬头望去，突然发现就在这段烟花停息的时间中，视野的边缘里，有一颗星星独自悬挂在朦胧的夜空中，在烟花重新升起之后，他又找不到那颗星星了。
樱庭青筱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这颗星星正隔着一场烟花的距离。
......
丽德尔知道樱庭青筱不是特别喜欢接触火，甚至有些抵触火的存在，所以在整场烟火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就扯了扯对方的衣袖，表达出想要提前离场的意愿。
“不再看看吗？”坐在草地上的少年像是感知到了自己的想法，温和地望着她，“我没有问题的。”
“看到这里就够啦，烟花的硝烟味好重，我想回家了。”她说。
“好，那我们回去吧。”
在此之后，他带着丽德尔一起离开公园，走过漫长的巷道，不同于人群聚集，热闹非凡的大路上，靠近圣路易岛的小路简直冷清得过了头，浓郁的深色调掩盖了一扇扇紧闭的门，唯有尽头的方向透露出一点微光。
丽德尔走在前面一点的位置，她想了想，还是开口打破了小巷里的宁静，“我跟你说，现在有一件很想，很想去做的事情。”
走在她身后的樱庭青筱轻轻应了一声，并未因为对方的那句话就停下来自己的步子，或者加快动作跟上去平行。
“我好想见路易斯啊，明明我本来不是很想他的。”她有些遗憾，但继续说道。
这场烟花实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到她忍不住触景生情了，人们总喜欢把绚烂美好的事物分享给自己喜欢的人，她也不例外。
“没问题呀。”樱庭青筱轻声说道，“我现在就带你去伦敦去见他，反正又这不是什么坏事。”
丽德尔失笑着摇摇头，忍俊不禁道，“青筱，你是真的好说话，不过还是算啦，想想就可以了，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呢。”
“也可以。”他思考了一下，也同意了。
她停下脚步，好奇地问，“那你呢，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过了一会儿，樱庭青筱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轻声开口，“我其实想回去看书，虽然今天有点吵，但是我真的想回去看书。”
“唔，也许对你来说很无聊，但是之前遇上这种事情的时候，我都在看书，没做过别的......我一个人，在很多时间里看了很多书，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了，而我喜欢这个习惯。”
“那会有想见到的人吗，不知道，我只是更想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比如，我觉得有人比我更适合见到这场烟花，我就把烟花拍了下来，给他发了过去，是非常随便，不讲道理的行为呢。”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樱庭青筱的语气很平静，他在叙述以自己为中心的内容时，总是带着一些独属于第三人称的审视感，仿佛在这个瞬间，他不再是“樱庭青筱”，而是一个针对“樱庭青筱”的评价者。
“该说不说，这还真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丽德尔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但她能理解说出这些话的这个人，毕竟一个像云一样的人，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也不尽然嘛。”脱离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后，身后少年的声音一下子又变得轻松起来。
“好吧，也不尽然。”她被这句话逗笑了，但很快又恢复成了认真的模样，“那可以告诉我，你在法兰西的情报系统里查到了什么吗。”
樱庭青筱从来没有对身边的人掩盖过自己在做些什么，因为那实在是没必要，所以他现在并不惊讶于丽德尔会知道这件事情。
“啊，那就是一个不是很好的问题了。”话虽这么说，但他也没有就此停住话头的意思，而是继续往下说，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提起了那些根本无法出现在台面上的内容。
“异能战争的时候，法国北部有个官方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