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宋学儒道:“你等我一会儿。”但陈会安怎么会乖乖在马车里等他,便与宋学儒一起下去了。
“黑白无间设下的界?”陈会安说,“看来我们是要出赤青的地盘了。”
“嗯。”宋学儒道,“交手的时候她在我们身上打下了黑子,估计忘记给我们解开了。”话毕,宋学儒落下一颗白子儿,棋盘上又显现一颗黑子儿。
“是不是她不给我们解开,我们破不了这局,就没有办法离开她的地盘?”
“理论上如此。”宋学儒等着黑棋下,又落了一颗白棋来。
“那我只能看着明竹下了,我不会这围棋,”陈会安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还是宋兄厉害,功夫一流,棋技也一流。”
宋学儒想回答什么,就被交互阵赫暄的叫声吵得头疼:“学神!什么状况!要不要我下车看看!靠!胜收!你不要贴过来啊!”
“闭嘴。”宋学儒道。
“啊?”陈会安道,他脸色一下子低落下来。
“抱歉,不是给你说,是给赫暄说,”宋学儒落下最后一颗白子儿,这棋盘微微震动,在空中渐渐隐去,“他在问我们为什么停下。”
“交互阵?”陈会安问,“宋兄的棋法果然好,这才堪堪开始,我一眨眼,就结束了。”
“你再看看这棋。”宋学儒道。
“五子?黑白无间居然下的是五子棋!”陈会安震惊道,“那这样赢她岂不是轻而易举。”
“否,若真是她不想放走的人,就算赢了,也走不了。”
“原来如此,可我以为堂堂女鬼殿下若要展现她的风范,应该是下围棋,”陈会安歪头,“没想到是五子。”
“因为,”宋学儒微微笑道,他觉得陈会安这歪头样着实可爱,“她也不会下围棋。”
回到马车上,宋学儒才又说回交互阵的话题来。
“会安。”
“嗯?”陈会安突然一震,应道,“嗯!明竹兄!我脑子里能听见你的声音诶!”
宋学儒看着他笑:“那你试试在里面说话。”
“怎么说?”
“用意念,”宋学儒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凝神。”
陈会安听言乖乖凝神,眼睛盯着马车地面一处一动也不动,嘴因为用力被微微咬住,过会儿他又咬了咬嘴唇,双手放在膝盖上攒成拳头道:“明竹兄,我在说话,你听到了吗!”
他说得极为认真,也极其用力,好像声音不是通过意念传给宋学儒的,而是通过他那一掷一掷,从嘴巴里蹦出的字儿砸在地面上弹给宋学儒的。
宋学儒倒是嘴角都上扬了个九十度似的,又被自己的手微微按住脸颊:“耳朵听见了。”
陈会安没看他,眼睛还是盯着地面一角,好像要冒出火花来了,他眉头皱起,深吸一口气,继续凝神道:“这样呢?”
宋学儒摊手摇头,觉得他像马上要咬人的小兔:“耳朵听见了。”
陈会安还保持着他那个动作,就连本在比试谁腰挺得弯的百竹和光光也转过剑柄好奇地打探他,陈会安将胸膛舒展开后猛喘一口气,眼睛盯着的那一角似乎要燃起火来,他冲着地面使出全劲儿:“宋明竹——你听见了吗——”
“靠!”谁他妈这么大声!老子这么耳边和脑子里都是!是不是你胜收!老子刚刚把你推过去结果自己头撞上了……”
“东风将军?”陈会安反应过来,被赫暄的声音吓得一激灵,他嗔着眼睛看向正在憋笑的宋学儒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却对着赫暄道歉,“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
他回到凝神状态,小声叫了一句:“宋学儒!你可恶!”
“谁?陈会安?宋学儒他把交互阵传给你啦?”看来交互起了效果,赫暄清了清嗓子。
“嗯。”陈会安小声说。
“靠!宋学儒传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其实不需要真的说话也可以用交互阵的!”赫暄说着,但是他的声音也穿过马车到了陈会安耳边。
“啊?”陈会安疑惑道,“东风将军你先别说话。”
陈会安眼睛微微向上盯着宋学儒,却更像是一个要咬人的兔子,他鼻翼耸动着,双手还是攒成拳在膝上,只不过感觉下一秒就将会落在宋学儒的身上,他凝神道:“宋明竹!你怎么不告诉我!”
宋学儒低笑着通过交互阵回他:“我的错,不好意思会安兄。”
陈会安没把拳头砸在他身上,可在心里已经把宋明竹这个无耻小人暴打了一遍:“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个交互阵怎么才不会让东风将军他们听到?”
宋学儒没直接回答他,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道:“你刚刚不用心。”
“不用心?为什么?”
“因为你若是凝神只想我一人,赫暄是听不见的。”宋学儒将身子微微依靠在座上,一派想要用心教人却不成器的样子。
“啊?”陈会安气焰下来了,小声嘟囔一句,“因为刚刚东风将军的马车发出了吱呀声,所以我才分心的,”陈会安像是猜透了宋学儒的把戏,又配合着陪他玩,他弯腰低头将双手举起摊开掌心,扮演一个不听话的小儿,凝神道,“宋将军,属下下次不会了,还请宋将军责罚。”
宋学儒捏了捏下巴,眼是淡漠的,表情还是严肃的,肩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抽。
陈会安无辜地抬起眼睛来,盯着宋学儒的眼睛。
俩人都笑了。
百竹和光光看着没趣,自个儿钻回了自个儿的位置。
马车行到一半,陈会安拉开帷裳道:“天边白中间黑,燕子要低飞,蚁虫在搬家,蜘蛛也收网。”
他把帷裳放下,后背靠着木板:“怕是要下雨了。”
“嗯,”宋学儒应道,“这四周没个店家,恐怕要很晚才能入睡了。”
“我没事,”陈会安说,他又向前来看着宋学儒,“只怕你们今晚入睡很晚了。”
“我也没事,”宋学儒道,“赫暄向来性子跳脱,他不睡觉也能精神,有他在旁边,胜收怕也不想睡觉。”
“啊?这是为何,”陈会安起身坐在宋学儒旁边,“我好像也发现了,每次胜兄收换成女装,东风将军就格外沉默,像不认识他一样,这是为何啊?”
宋学儒沉默,他好像是在琢磨背后说人事儿是不是不太好。“明竹兄若是不想说也行,毕竟这可能是他们的私事。”陈会安说着又准备坐回自己的位置。
宋学儒拉住他:“说也没事。”若是你问的话,说也没事。
“美神刚刚飞升的时候,大家不知道他是玉米精……”
胜收刚刚飞升的时候,是女态,大家都不知道她是玉米精,就有人整天围在她的宫殿外想瞧她是什么样子的。
上一位飞升美神是华贵的白孔雀君,他飘逸宁人,面如冠玉,手持独山玉玉瓶,里面插着三根稀有的孔雀羽毛,据说得到一根可以使青春永驻,两根可以让肤如凝脂,三根则可以使人如众星捧月般,见者恋恋不舍。
上上位是小舞妃荷花,她身着绫罗绸缎,最爱粉霞香云纱,常常喜盘朝云近香髻,有时又迷垂鬟分髾髻,所以无人知道她飞升之前有无心慕的男子。
不过这也不重要,比起高冷的白孔雀君,小舞妃虽然个子不高,但是格外娇小可爱,性子活泼,最喜与人舞蹈,是美神里面最受欢迎的一位。
有了这两位美神的加持,众人更是期待胜收是什么来头。
“我猜是蓝狐仙子,粉面朱唇惹人怜,千娇百媚抚人心。”
“我猜是月下美人昙花君,玉洁冰清尘不染,风流诗客独徘徊啊!”
……
众神官猜测着,却瞧见那宫殿的人迟迟不出来,有好奇者都准备“轻纱掀起看娇容”了。不过手刚刚将门推开,就被白孔雀君拦了回去。
“没想到你们神仙,也这般?”陈会安听到这里顿了顿,但想不出什么词语来,“好事?”
“大部分神仙也是凡人飞升而来的,”宋学儒回答,“大部分飞升也只看能力,不看品行。”他说着像是要贬低除他以外的所有神仙来着,自己又加了一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陈会安敬佩宋学儒的谦虚:“那么接下来呢?”
这胜收迟迟不出来,可急坏了众人。白孔雀君手持独山玉玉瓶,与为了迎接新美神而特地打扮的小舞妃一同站在门口等着她出来。
“怎么还不出来啊?难不成这位是含羞草君?”有人打趣道。
“含羞草君也好,草间小芙蓉,让我等等等也是有道理的!”
说到这儿,众神官又笑了起来。
房门“吱呀”一声,首先迈出的是一只穿着翘头淡黄绣花鞋的脚——众神吸一口冷气,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玉足的主人是谁。凤鸟纹霞披在肩,大家心道这世间难道真的有凤凰?腰间系着只有书里才能见到的秋香色四合如意绦,走起来随风而动,真是妙女下凡,哦不,来仙境了。神官们闭上了嘴,细细看起了她的脸来。
被人这样打探的滋味很不好受,胜收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四周的星光也随之闪动:“大家,好?”
泉韵之声,真是泉韵之声!仿佛置人于万籁俱静的山林之中,抬头看见一轮皓白的明月高高挂起般!
“美神好!”大家缓过神来,纷纷招呼道。
初见白孔雀君时他穿一身孔雀羽衣,大家自然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初见小舞妃荷花时她仙姿玉色,打着一把荷花形态的油纸伞,大家也自然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可这位仙人衣着上没有半点透露自己身份的花纹,没有拿着什么奇珍异宝,那他是什么呢?
有人仔细一看他发间犹如星光一般的珠子,突然发出大叫:“玉米精?!”
这样直接说人是什么显然不太好的,可这人话既然已经出了,大家也就纷纷作揖道:“这位仙子你好!”
胜收回礼道“好”。
玉米精同白孔雀君与小舞妃站在一起,虽然外形上各有千秋,但身份上却相差甚远。众神官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对这位新进美神不满了起来: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当美神?玉米这种俗不可耐的东西怎么会是美神?不应该去谷神那边报道吗?这样说是不是连泥巴花生也可以与大家一同比美了?
“姐姐叫什么啊?”小舞妃拉住胜收的手,“我是荷花仙子小舞妃,你可以叫我妃妃!”
白孔雀君作揖道:“南客。”
“我叫胜收,”美神微微一笑,越发祥和起来,“引人入胜的胜,农收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