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照鸿摸摸他的头,把袋子拎去厨房,顺口问:“你吃了吗?”
“我在学校吃过了,有救济餐,是面包和生菜,很好吃。”卡尔跟在他脚边也走进来,看他解开袋子。
里面是一堆活蹦乱跳的章鱼和海草。
白照鸿一时有些迷惑,之后第一反应是转头赶卡尔出去:“你去自己房间里学习吧,我处理一下,小孩子别看这么血腥的场面。”
“……哥,之前都是我给你做饭的!”小孩抗议道。
哦,好像是这样。他咳嗽一声:“好吧。”
他熟练地把这堆海鲜按上砧板,给八爪鱼的头和触须分家。下刀的时候想到,这应该是当初招聘里写的“包餐食”那个部分。
公司非常清楚他只能吃这些。
马可和同事们也知道。他们一口一个“杂种”显然是针对他的出身。
如果像他猜测的那样,这公司是个传奇家族企业,那这些人应该都是吸血鬼。而他作为“杂种”,至少有一部分吸血鬼血统,这就解释了他不能吃人类食物的问题。
而另一半血统则是他吸不了血,得吃这些生肉的原因。
不过不得不说,吸血鬼家族还挺良善。这些活蹦乱跳的生鲜可比昨天的碎肉好太多,起码看着能下嘴了。
或者也有可能是卡尔的厨艺过于灾难。
卡尔感觉哥哥莫名嫌弃地看了自己一眼,茫然地看回去。
白照鸿装作无事发生,把砧板上没了身体还蠕动着四散奔逃的腕足捡回来丢进一个铁盘。
他又看看袋子里纠缠的海草,想拿水洗洗,然后突然发现,厨房里没有自来水。
“如果要洗东西的话,要去公用水房才行。但现在已经起雾了,水房没有水。”卡尔善解人意地提醒。
“……啊。”白照鸿感叹,“连水也没有了啊。”
卡尔愤愤道:“我们搬过来的时候明明还有的!都是最近雾太大闹的,一到夜里他们就把管子关掉。”
又是雾。
白照鸿看向那盘腕足,它们还动着,带着没被自来水沾染过的自然气息。
……要说不吃其实也行,饿不是很饿,只是有点虚弱。但他又怕自己太过虚弱,明天跟人打架打不过。
这么说起来,之前卡尔给他弄的那盘碎肉都不知道是什么,估计也没洗过。八爪鱼好歹人也能接受,无收入的贫民能搞到的碎肉……
他“嘶”了一声不敢再往下想。
算了,他都是吸血鬼和什么的混血了,洗什么劲,也没见蝙蝠吃虫子之前还拿水冲冲的。
为了省钱,屋里只有一盏灯,蜡烛也轻易不会点。趁白照鸿吃饭的时间,卡尔借光写了作业,之后赶紧熄灭。
白照鸿收拾完,走到窗边往外看。大雾和黑暗不影响他的视力,但外面也只有空荡荡的街道和一些垃圾。
“以前的雾没有这么大吗?”他问。
卡尔在黑暗里回答:“我觉得这周更大一点,以前不记得。”
他若有所思。
从目前的信息可以得知,灰镇里过了下午六点会起雾。雾中有“那些”东西活动;雾会变大;起雾时人类不能随便出去。但是,作为唯一的玩家,他不是人类,并不受雾的影响。
所以系统设计雾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不过就算他现在问这个问题,系统也不会回答他。
他回头看看身后,黑暗中卡尔站在沙发边上,抠着手指头看他。
“回去睡吧,你明天还要上学。”他拉上窗帘说。
白照鸿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换好工作服后也才七点多。他似乎一时兴起,决定走路送卡尔上学。
卡尔读的是一所公立学校,因他年纪还小,学校免收学费的同时会发些免费救济餐。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外头的雾还没散尽,有几个孩子陆陆续续往学校里走,大多都没有家长送。
卡尔走到校门口,转头刚要和白照鸿说什么,三个壮硕的男孩就像特地等着他们一样,一下子围了上来,堵在他们俩面前。
“哟,卡尔,害怕我们啦?今天找帮手了呀?”
其中一个肆无忌惮地嘲笑着,要用手去按卡尔的头:“我看你这帮手也不怎么样嘛,还留个长头发,不男不女,哈哈哈!”
卡尔似乎对那男孩伸过来的手毫无办法,瑟缩着僵在原地。
他被抓住头发,一脚踢在肚子上,身体立马因疼痛蜷缩起来。
白照鸿刚刚不知为何也在出神,见到卡尔挨了一下,才赶紧上去把卡尔拉到身后,也给了那带头霸凌的孩子一脚。
不过他这一脚可就要重得多了,毕竟上周他还在武侠世界里野猎,用得是踹猎物的力道,那又胖又壮的男孩整个人被踢得飞出去一米。
“老大!”“老大!”
后面俩人惊呼,一边赶紧跑来扶着他。其中一个对白照鸿怒目而视,怒了两秒却突然面露恐惧。
被踢的男孩正要发作,旁边的孩子赶紧拦住他:“老大,他是‘清洁工’!”
白照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想起自己是穿工作服出来的,胸口有明晃晃的“全净帮”几个单词。
顺带一提,标志上方,那个银色的“最弱一环”徽章还别在领口。
这东西不会因为变换世界被卸下,只要戴上就默认存在,即使换衣服也会直接出现在新衣服上。这次系统故障,它也没受影响。
“嘁。”“老大”一脸不屑地拍开小弟的手,“你怕啥,这家伙和那些东西长得一点都不像,一看就是给清洁工们当走狗的。”
说完,他还要对着白照鸿骂:“娘不拉几的小白脸,也不知道你靠什么傍上的。”
白照鸿好几辈子都没被人叫过“小白脸”了,闻言还觉得有几分新奇。他迈步走过去,俯下身对着刚到自己肩膀高度的小屁孩抬起手,笑眯眯道:“好久没听过了,给哥哥再说一遍。”
那只手已然变成散发着腥臭的黑色液体状。
“老大”不过是色厉内荏,哪里见过真的“清洁工”,他脸色一白,踉跄着后退几步,逃跑前还不忘对卡尔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白照鸿活动着指节,感觉到变化的能量是来自那些生肉。
还挺好用,看来以后还是得吃。
“没事吧?”他收回能量,让手部恢复正常才转身看向卡尔。
“没事,谢谢哥。”棕色的脑袋低垂着,“你快去上班吧,我要回课室了。”
卡尔感觉到自己的头被摸了摸,之后对方松开手转身离开。
他这才抬起头,看着白照鸿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拐过街角消失不见时,他开始在心里默数。
1、2、3、4、5。
似乎正正好,就在数完5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停滞了。
空气不再流动,门口的学生也都木头人一样僵住。过了一会儿,地表上的东西一个个消失,从学生开始,到路边的草,最后眼前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地皮和一些建筑外壳。
这就是“游戏世界”。玩家不在的地方,程序为了节省算力,会不再加载场景。离开得越远,越久,东西就越少,最后什么也不剩。
而他没被算在“玩家”之内,因为“卡尔”只是这里的一个流浪npc。是他强行加戏,让白照鸿在来之前就捡到他。
卡尔也没法再留在这里,他开始沿着白照鸿离开的路往前走。被他抛在身后的世界不断变空,往回张望时,能看到学校那边已经什么都不剩。
他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想要快一些,离白照鸿更近一点,把空空如也的程序世界甩在身后。一直跑到空气再次开始流动,树影随着朦胧晨雾外初升的太阳越来越清晰才停下。
他停在了那块完整运行的区域边界之外,抬起头仰视全净帮的办公楼。
大楼拉着窗帘。
一块蓝色的光屏从卡尔面前跳出来,和白照鸿那简单的游戏面板不同,上面有层层叠叠很多区块。他打开其中一个标着“时间线”的界面,里面有行文字被高亮。
【第二天:上午九点马可将派给玩家一份夜班外勤,搭档npc。如玩家前往,十一点时npc必须死亡,零点后对玩家行为附加死亡检定。】
卡尔紧抿着嘴,又一次抬头看向楼上,最后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白照鸿一大早去了公司就被派个夜班外勤,不由后悔今天为什么要突发奇想起这么早。
他把推箱子通关了四五次,直到手机完全没电才好不容易熬过这无聊的一天。
到了晚上八点多时,他叫睡得不省人事的搭档从椅子上起来:“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搭档名叫斯科特,看着年纪不小,头发花白。被派来跟“杂种”一起出一听就很危险的夜班外勤,可见他在公司的地位也十分低下,跟白照鸿差不了多少。而且看他睡觉的样子,似乎只是个人类。
这在传奇吸血鬼家族企业里还是有点罕见的,也不知道这老头晚上睡觉会不会觉得后颈一凉。
但就算如此,斯科特也没有跟新搭档和谐相处的意思。被叫醒之后,他瞪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看了会天花板,僵硬地站起身掏出根烟塞进嘴里。
“不给我来一根?”白照鸿故意说。
老头狠狠地喷了口烟,只回了他两个字:“杂种。”
唉。
白照鸿不懂这些人对他哪来这么大恶意,一摊手转头下楼了。斯科特虽然瞧不起他,但又生怕自己被他扔下,亦步亦趋地跟着爬上货车。
外头的雾已经浓得十步之内看不清人脸,车灯也不顶用,只能凭着白照鸿本身的视力开车。他隐约感到雾中有些别的什么,但幸运的是,那些东西没有来大马路上和货车狂奔的意思。
目的地是一座小二楼独栋别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杵在那儿,四下都没有邻居。房主可能忘了全净帮的委托规则,大门紧闭着,怎么都推不动。
斯科特嘀嘀咕咕地从兜里摸出委托单:“你给他打电话。”
白照鸿接过来,翻开摩托罗罗的手机盖。但很遗憾,他玩完推箱子之后没想起来充电,手机像块板砖一点动静都没。
他故作无辜地把单子还回去:“不好意思。”
“该死的。”斯科特骂了一声,掏出自己的手机输了电话号码。
按下拨打键后,手机里却只有断断续续的嘟嘟声,好半天过去也没人接。
“不接电话,也进不去房子,怎么说?等等吗?”白照鸿看着他。
斯科特用看白痴的眼神狠狠翻他一个白眼:“等个鬼,咱俩被马可那东西耍了,你当夜里委托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不想死就赶紧走,对方违反合同在先。”
他正要挂断电话,整个人突然一哆嗦。
手机里烦人的嘟嘟声断了,屏幕荧绿的光把他那张老脸照得青白交错。
电话被接通了。
斯科特哆哆嗦嗦地把手机举起来凑到耳朵边,问:“喂?你好?”
电话那头没有人回答,只有空茫的噪音响着。一片死寂中,身后的房门突兀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嘎吱”。
斯科特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不敢回头,只瞪着白照鸿,用气声道:“门、门门、门……”
白照鸿转头看了一眼,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门开了。”
仿佛听见他俩的对话,确认他们知道门已经打开,电话被挂断了,嘟嘟声又响起来。
“现在还走吗?”
斯科特脸色绿得更厉害了,他重重地合上手机,手伸进怀里:“走个屁!”
白照鸿刚想说一份纸质合同而已,又没人管。却见老头从怀里摸出一个铁制的东西。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把手枪!
斯科特在白照鸿的目光注视之下给手枪上了膛,然后把枪口指向了他。
“你走前边。”斯科特颤颤巍巍地握着握把,“别废话,不然一枪崩了你。”
这就有点出乎他意料了。白照鸿长叹一口气,佯作举手投降状,往身后的门上一靠:“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