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敬山连忙表示不能污了她的名节。楚歌闻言,回头看他一眼,却又叹口气,有些哀伤地笑一笑,说,大少爷私自来了我的院子,这难道不已污了我的名节?
段敬山来时激动,现已沉默。他随着楚歌入屋中,接了杯茶。屋里也是陈设简单,只能做寻常生活使用,唯一的装饰品便是一枝插在床头的还沾着露水的花。段敬山定定地看了那花一会儿,问道,这是燕燕为你摘的吗?楚歌却突然哽了一下,说不是。段敬山说,那是你现在收养的那个少年?楚歌低下眼睛,说,也不是。
话已至此,自然也不必再多说什么。段敬山脑中一片空白,紧接着,那无边无际的惆怅便好似洪水一样即将将他淹没。但到底,为了秉持最后的体面,他还是勉强笑笑,说,你也有自己的归宿,那我便放心了。
楚歌说,大少爷,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段敬山说,我来衍州为何要来看你,你不明白吗?楚歌轻声说,你来看的是小小姐,不是我。段敬山说,父亲要我为了燕燕而来,可我还想再看看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不会来这一趟衍州,我会直接叫人过来将燕燕带回去。可就是因为是你我才来。楚歌沉默一阵,说,小小姐很有主见。就算照顾她的人不是我,你把她硬绑回去也是没用的。段敬山苦笑道,我就是说说。我知道,强留,永远留不住。但我真的是为你而来。
楚歌抬起眼来看他,形容却平静。两人沉默了一阵。她说,我在衍州生活得挺好的。从江南逃出,一路上历遍了风雨,如今还能活着,我已经很满足了。段敬山听她如此,却不知为何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些,说,若你跟着我走,我会让你过得更好。绝不止现在的满足。楚歌说,我以为一年前,我已同大少爷将事情说得很清楚了。段敬山一哽,想起来那个湿热无声的如水般的秋夜。他的声音放缓了些,认真地说,可是我心里有你。楚歌说,大少爷心里有我,那有少奶奶吗?
段敬山沉默下来。他不是不能回答,而是他突然发现,无论回答是什么都不可能劝得动楚歌。最重要的,就是他的身份。他已经是个有家室的人,而郑华年无论如何都必须是他的正妻。若想娶楚歌,要么叫她做妾,要么接着让她做丫鬟。说是心中有情,可最后却不能给有情人明媒正娶,这又算什么道理?他段家并非小门小户,娶妻生子,许是能叫所有曾与段家有过交集的人都重视起来。他再怎么不在意,可她的身份、她的经历都注定了她无法光明正大进段家的门。
段敬山的沉默并不曾叫楚歌失望,相反,在问出这个问题后,她心里已经有了结果。与其说是想知道回答,不如说是想借此让他死心。她长出一口气,随后笑了笑。最后说,大少爷,是您刚才说的,强留,永远留不住。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的确应该算是个可怜人。可怜人自有可怜人的去处,不劳烦您为我费心。我就在衍州,挺好的。您不必询问我的打算,不如去问问小小姐愿不愿意和您回东都。那晚的话可真是伤人。我劝了她好久,她却依旧伤心。
两人坐了不久,段敬山便起身告辞。背影里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楚歌撑着门,看着他离去,便将茶杯收起,将剩余的茶泼到院子里,顺手洗干净,坐回窗边,又拿起来绣针。
段敬山自打回了朝花岗后就有些失魂落魄的。他紧抿着嘴唇,脸色微白,不多说话。赵安文自是认为他在楚歌那儿吃了瘪,也许还和段知燕有关,可问及了他,他却只摇摇头,说是水土不服。在段敬山来前梁鸿谨便召集了亲信,要求他们必然要想办法讨好段敬山,将他伺候高兴了才是。赵安文深谙其道,便主动说,二少爷和四少爷的事情,我们会留心。段敬山的表情这才好点,说,若有消息,还请赵副将立即通知我。赵安文笑笑道,那是自然的。在下一定尽心尽力。
说话时几个与梁鸿谨走得近的都在旁侧,给足了段敬山面子。段敬山也知这是父亲的功劳,一个个招呼慰问过去。却在问到一位副将时止了步子。他定了一阵,仍然觉得这人似乎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怎么想也想不到,赵安文见他面露疑虑,连忙为他介绍说,这位是路云中路副将,也是原来郑将军的副将,梁将军看在他是个人才,便将他留下了。段敬山说,哦,你姓路——曾经也去过江南么?
路云中正要开口,赵安文却又抢先问道,大少爷看着他眼熟?说来,路副将与楚歌姑娘也有些渊源呢。说不定您与他还曾差点是相交。
不消得路云中再说话,这一句,便叫段敬山立即想起来。他的脸色即刻便有些难看,碍于有人在侧,不曾发作。只问了一句,你父亲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