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的话如同冰水一样浇在谢忱身上,让那颗刚有了一丝跳动迹象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
是啊,他们之间从来不清白。
那些过往的纠葛与情愫,如同错综复杂的藤蔓,缠绕在彼此的心头,既作茧自缚,又甘之如饴。
陆元变了很多。
这一身笔挺修身的西装衬得他愈发成熟,脸上棱角也更加清晰,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锐气。
那双他曾无数次温柔吻过的眼睛,此刻不再柔情似水,取而代之的是凌厉如刀的眼神,仿佛能轻而易举的割下他心中那片名为“思念”的皮肉,让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钻心的疼。
谢忱心中五味杂陈。
那些与陆元共度的甜蜜时光,那些纯真的笑容、温暖的拥抱,以及最后他不告而别的痛苦都还历历在目……
他艰难的咽下那份难以言说的苦涩,张了张口,声音略显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久不见。”
男人凑趣儿一样吹了声口哨,嬉笑又露骨的目光在谢忱身上四处打量。
在看见他微微泛红的眼尾时,不由得勾了勾唇:“真认识啊,不介绍一下这位帅哥?”
“没必要。”陆元双手插兜,冷冷说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走了。”
谢忱一愣。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陆元心中,自己竟然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心慌、心痛接踵而至,大脑瞬间空白,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被拦腰斩断。
“哦哦。”男人快步跟上了陆元,只是没走几步便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谢忱。
等到博铭找来时,一眼便瞧见了谢忱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空壳。
他快步走了过去:“怎么了?”
谢忱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突然被唤醒,缓缓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偏了偏脸,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与失落,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好久没回来,就出来找你。”博铭看着他泛白的脸,那毫无血色的肌肤就像一张脆弱的纸,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破碎。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忱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可能空气不流通,有些闷,一会儿就好了,对了,舞会是不是要开始了?”
他试图转移话题,像是在逃避着什么,又像是在给自己找一个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要是实在难受,我们可以先走。”博铭说。
谢忱摇了摇头:“这不礼貌,还是过去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坚持去参加这个舞会,也许,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不想让陆元觉得自己连面对这一切的勇气都没有。
又或许,他心里还存着一丝微弱的期待。
在那些无数个被思念填满的梦里,陆元的模样总是停留在分别的那一刻,而如今,他渴望着能在现实里,将这六年间的空白填满。
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足够了。
·
舞会开始后,连空气中的风都带着淡淡的酒意。
谢忱站在舞池边缘,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很快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元正挽着一位身姿婀娜、面容娇美的女伴步入舞池。
女伴身着一袭红色的晚礼服,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宛如一朵盛开的玫瑰。
陆元轻轻搂着女伴的腰,低头和她说着什么,女伴微微仰着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羞嗔的轻轻拍了下他的肩。
谢忱看着这一幕,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这是……他的女朋友吗?
左胸膛传来一阵从未有过的尖锐刺痛,仿佛有人在拿一根细长的针缓缓的、深深的穿透整颗心脏,然后用锉刀磨掉每一寸刻有陆元名字的地方,最后整颗完全捏碎,彻底没了往日里悸动的活力。
这不挺好的吗,这不正是他从前期待的那样吗?
陆元真的交了一个女朋友,有了新的生活,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无论他怎样扯动嘴角,那笑容就像被冻结在了脸上,怎么也挤不出来。
他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元与女伴默契的跳舞,仿佛是天生的一对。
而自己,不过是陆元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早已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无关紧要的人。
那些曾经与陆元共度的美好时光,此刻都变得如此遥远,如此陌生。
眼眶有些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谢忱赶紧低下头,用手背迅速擦掉眼尾淡淡的湿润。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此刻的脆弱与狼狈,于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转身,默默朝着舞会的角落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像是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
博铭一直在观察着谢忱,也早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个曾有过几面之缘的男孩。他不记得那人的名字,但他知道那是谢忱的弟弟。
那些困扰了他六年的疑问又一次浮上心头,他很想问,可当他看见被谢忱咬破的唇后,他又问不出来了。
谢忱走到角落,这里宛如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孤岛,远离了舞池的喧嚣与热闹。
他无力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直直刺进他的肌肤,却怎么都比不上他此刻内心的寒意。
他伸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想要找到那包一直随身携带的香烟,可他的手在不停的颤抖,怎么也拿不出来。
额头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思绪更是如同乱麻一般,那些与陆元有关的回忆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冲击着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他全然没注意到有个人正脚步匆匆的迎面朝他走来,丝毫没有留意到前方角落里的谢忱。
等谢忱反应过来想躲避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谢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踉跄了几步,脚步慌乱得如同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船,完全失去了方向。
突然,他一脚踩在一块微微凸起的石板上,只听非常细微的“咔哒”一声,仿佛是今夜对他当年不告而别的残酷嘲讽。
紧接着,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失去了平衡的谢忱像一片飘零的落叶,眼见着要往前栽去,而就在这时,一只坚实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
“小心!”博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人被吓了一跳赶紧道歉,大概说天太黑没注意这边还有人。谢忱强忍着疼,他摆摆手,那人如获大赦,赶紧离开了。
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汗水更是不停的顺着谢忱的发梢往下流。
博铭眉头一皱,他蹲下来,手轻轻碰着谢忱的脚踝想查看伤情。大概是太疼了,谢忱浑身一抖,差点叫出声来。
“有些严重。”博铭想了想,然后直接站起身,将谢忱稳稳抱了起来。
谢忱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瞬间僵住,下意识往周边看去,好在现在大家都去了舞会,外面没有多少人。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他压低声音,双手试图去推开对方。
博铭不为所动:“你的脚踝很肿,现在应该避免走路。我先带你去医院,威廉那边我去说,他不会怪你的。”
“可是……”
“你是想以后都坐轮椅吗?”
“……”谢忱终究还是屈服了。
他缓缓抬起双臂,动作迟缓而又带着几分认命般的无奈,轻轻勾住了博铭的脖子。
夜风轻拂,不远处一丛繁茂的枝桠正随着风的节奏,微微摇曳着。
·
博铭和威廉说了一声,就带着谢忱提前离场。
他一路开车到医院,好在拍完片子后,医生确定谢忱只是软组织挫伤,并没有骨折。医生给谢忱的脚踝进行了紧急处理,又给他戴上了踝关节护具,还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随后,博铭又将他送回了公寓。他小心翼翼的抱着谢忱走进家门,动作轻柔得仿佛怀里是一件易碎的珍宝。
“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现在晚宴还没结束,你快回去吧。”谢忱刚一坐到床边,小狗就围了上来,用脑袋蹭着他的腿。
谢忱顺手揉了一把。
博铭把喷涂的药放在床头柜上:“没关系,就算回去了也临近散场了,你一个人不方便,我等你睡着再走。”
“博铭……”
“要喝水吗?”
谢忱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只好点点头:“那麻烦了。”
由于脚踝受伤,医生再三叮嘱不能碰水洗澡,无奈之下,谢忱只能用湿毛巾简单擦拭了一遍身子。
温热的毛巾在身上游走,却怎么也驱散不了他心底的烦闷与疲惫。
他总能想起陆元看向自己时模样,那眼神里没有一丝往日的温情,有的只是彻骨的寒冷与厌恶。其实他早该想到的——陆元该恨他的。
毛巾上的水珠顺着他的手臂滑落,滴在瓷砖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浴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穿好睡衣走出浴室时,博铭正在和雪团子玩耍,见他出来,立刻走过来搀扶。
“慢点,小心脚下。”
谢忱坐在床边,抬眼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着23:46的时间:“真的很晚了。”
“嗯。”博铭一直低着头,帮他把被子盖上后又仔细的掖好被角,然后要去关灯。
“别关。”谢忱拦住了他。
“开灯对睡眠不好。”
谢忱望着幽黄的灯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习惯了,开着灯,我才不会做噩梦。”
最后,博铭没有再坚持,他默默收回了伸向开关的手。离开前,他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片。
他下意识多看了两眼,可惜光线不是特别明亮,他没看清照片上的具体内容。
只依稀记得照片上是两个人跪在地上,其中一个人正吻着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