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谢忱站在天文台门前，不一会儿，有个人朝着他们快步走来。
陆元和那人寒暄了几句，随后那人领着他们从内部通道走了进去。
谢忱一路上频频看向陆元，可对方气定神闲，似乎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上楼梯的时候陆元不小心绊了一下，谢忱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他。
“没事。”陆元轻轻推开他，转头问那人附近有没有饮料贩卖机，在得到指引后他让谢忱原地等他，然后单独过去了。
过了五分钟，陆元回来了，手里多了两瓶水，一瓶新的，一瓶已经喝了一半。
“怕你渴死了，拿着。”他递给谢忱。
谢忱已经习惯他的刻薄，于是接过来，看着陆元额头上密密的汗珠和微微苍白的脸，他忍不住又问：“真没事吗？”
“说了别管我，赶紧走，耽误时间一会儿把你丢下去。”
天文台建在山顶，附近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忙碌的做着监测前的准备工作。
那人把谢忱和陆元带到另一个望远镜前，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他是你朋友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谢忱问道。
陆元皱着眉头，脸色微微发白：“不是。”
“那为什么会帮你？”
“他的一个朋友是我们公司深度合作的客户，顺手帮的忙而已。”
“哦。”
谢忱若有所思，看着陆元专注的模样，他想起程以璇曾说过他在做金融。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玛丽娅的未婚夫是做金融的，他也是你的客户吗？”
陆元熟练的调试着望远镜，眼睛专注的盯着目镜，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嗯。”
原来如此，怪不得陆元也会出现在婚宴现场。
“那你呢？”陆元突然问。
谢忱提起了六年前在上海的治疗大会上遇见的威廉教授：“是他邀请我的。”
“嗯。”陆元脸上没什么变化，却话锋一转：“玛莉娅是不是追过你？”
“！”谢忱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陆元挑了下眉：“除此之外，我还知道有人问你要了电话号码，而你还给了。”
“……”
果然，当时身后那束诡异的视线，正是陆元。
谢忱解释说：“玛丽娅喜欢中国文化，我身边还有几个中国留学生都被她追求过。至于那位女士，后来我拒绝了她。”
订婚宴之后，他确实收到了新消息，女士很热情的说想和他约会，谢忱婉拒了。
“这样啊。”陆元还是很平静：“为什么不答应她们？”
这下，谢忱皱了皱眉，看向陆元的眼神透着复杂。
“你觉得呢？”
陆元笑了：“我怎么知道？毕竟当年你一声不吭的离开，我可是连半点消息都没收到，又怎么能猜中你的心思呢？”
“……”
谢忱微微垂眸：“我告诉她们，我只想做学术，不想谈恋爱。”
“是么？”
“我一没绿卡，二没房子，草率的答应，岂不是耽误人家？”
谢忱自然清楚这些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正是眼前的这个人。
陆元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行。”
谢忱没搞懂这句“行”是什么意思，他正要开口去问，陆元却指着前方说：“要开始了。”
·
山顶的圆顶观测台缓缓旋开，谢忱凑近目镜，环形山的阴影如刀刻般清晰，东缘慢慢泛起一丝极淡的锈色——初亏开始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抹锈色渐渐蔓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晕染，将原本皎洁的月轮一点点吞噬。
月球逐渐变成了一弯精致的月牙，仿佛是夜空中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谢忱是第一次这么细致的观看月全食，他沉浸在这难得一见的天文奇观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对面陆元那逐渐变得深邃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的身上。
整个月全食从初亏到复圆要持续快六个小时，谢忱站累了，于是坐在外面的秋千上，用手机拍下了照片发在朋友圈里，舒小冉很快给他点了赞。
虽然已经五月份了，但山上的风还是带点凉意，丝丝缕缕的往人衣领里钻。
谢忱后悔没拿外套，双手抱紧了自己试图将热量聚拢起来。他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人，只见陆元也在看着夜空。
他突然想起从前和他讲得小熊座的故事，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陆元突然问。
谢忱搓了下冰凉的手，试图驱散那股寒意：“就是突然觉得时间过的很快，一晃，我今年已经32岁了。”
陆元回望着他，两人的目光在淡红色的月光下交汇，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没想过成家吗？”他问道。
“没有。”
“为什么？”
“你怎么和爷爷一样，总惦记着……”
“谢忱。”陆元突然喊着他的名字：“你非要我说得那么清楚吗？”
这话一出，谢忱沉默了。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我们这样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提起当年？”
陆元反问：“你觉得现在这样算好吗？”
“……”
见他不说话，陆元自嘲般的苦笑一声：“六年了，你竟然连一个短信都不发我。”
谢忱的心又开始疼了。
“你知道我在机场等了你多久吗，八个小时。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吗，124个。你知道当我回到家发现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有多绝望吗？”
“这些年我很少回嘉城，你知道又是为什么吗？”
不等谢忱回答，他自顾自的说道：“因为我不想看到和你有关的任何东西，因为我恨你。”
“我恨你不告而别，恨你不守承诺，谢忱，你抛弃了我，你觉得你还配当我哥吗？”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刺进谢忱的心里，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唇也泛起了苍白。
他多么想让陆元不要再说了，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上个月见到你的时候，我是真的想掐死你。”
陆元双眼通红，眼中满是愤怒与怨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像疯了一样盼着你回来，可你呢，只对我音信全无。那种看不见结果的等待，那种绝望和煎熬，我想要让你也尝尝。”
“可我后来又想，就算让你体验了又怎么样？你没有心，你根本无法和我感同身受。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回忆里苦苦挣扎，而你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和别人约着吃饭约着去玩，你让我怎么能不恨你！”
说着，陆元突然伸手抓住了谢忱的手。
掌心传来实物的触感，那温度却像是摸到了一块烙红的铁，烫得谢忱下意识想缩回手。
但陆元不给他任何机会，他紧紧攥着谢忱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快要捏碎骨头。
谢忱吃痛，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疼痛让他意识到此刻不是幻想，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至今你也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陆元慢慢蜷紧五指，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张牙舞爪的似乎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谢忱看，让他看看自己这些年受了多少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风声依然清晰可闻。
谢忱张了张口，声音干涩而沙哑：“我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
“就从你是怎么把谢柏山送进监狱开始说吧，我们今晚时间很长，我有足够的耐心听你说。”
陆元抽了一下鼻子，语气有些哽咽：“听你说，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狠下心抛弃我，一走了之的。”
……
月色又染红了几分，像是给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悲伤的薄纱。
夜风也多了几分凉意，吹在身上，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陆元听着谢忱将六年前的事情一件一件说了出来，他们从两只秋千下来，渐渐并排坐一起，直到谢忱说完，发现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觉中靠在了陆元的怀里。
他微微一怔，想要起身，却被陆元紧紧抱住。
听着那颗心脏强有力的在耳边跳动，那节奏几乎震得连他的心也跟着在抖，然后渐渐同频，仿佛又重新找到了彼此的节奏。
“所以，这就是你真正要走的原因？”陆元的声音在谢忱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和一丝懊悔。
谢忱静止了几秒，过往的种种如电影般在眼前闪现。
他深知自己的离开给陆元带来了多大的伤害，那些独自度过的漫长日夜，那些无尽的等待与失望，都是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
可他自己也尝到了苦果的滋味，那很不好受。
谢忱艰难的点了下头：“只有这样，大家都不会受到伤害，你说你恨我，那我就承受好了，只要你们不受影响就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一样疼痛难忍，可又带着一丝自我安慰的解脱，仿佛只要自己把所有的过错都扛下来，就能减轻内心的负罪感。
不料陆元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直接骂道：“谢忱你是不是有毛病？仅仅是那些照片你就吓怕了是吗，怕到住在那么小的一个地方，怕到这六年都不敢回来是吗？”
“我是不是说过遇到事情你和我讲，我们可以一起去面对，谁要你去做超级英雄？谁让你做那些只感动自己的事？你把我放在哪里，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经不起任何考验，是个廉价的脏东西是吗？”
陆元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吼出来的，带着压抑已久的痛苦和不甘。
“不是，不是的……”谢忱比他更疼，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是他错了，他不该走的，他不该让陆元一个人去承担痛苦，他是个胆小鬼，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对不起，我会补偿你这六年，我会……”可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元粗暴的打断了。
“我不需要你补偿！”
谢忱不明白陆元为什么会如此生气，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陆元猛地靠近。
“谢忱，说你爱我。”
只要你说这一句，就够了。
谢忱的心跳急剧加速，大脑更是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口，却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元的眼神紧紧锁住谢忱，其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感，有愤怒，有深情，还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渴望，仿佛要把他的灵魂都看穿。
“我……”
过了许久，谢忱才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刻骨铭心的三个字。
话音刚落，他就被一阵风带进了陆元温暖坚实的怀抱里，陆元的声音像是哽咽一样，每个字都控制不住的带着哭腔。
“这次我抓紧了，别再丢下我了。”
陆元像是着了魔一般，反复不断的索吻。
此刻的吻不似从前的粗鲁，也不像每次鲁莽完后自责的温柔，谢忱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陆元在享受，在索取，或者说是在宣告主权。
他吻得热烈、吻得急切，凉风都在两人唇齿间凝成霜花，他伸手捂住谢忱冰凉的后颈，将未尽之言按进彼此交缠的呼吸里。
“哥，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