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她退缩了,她害怕反噬,害怕反扑,她不敢承担这种后果。
扪心自问,她觉得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可事情真的落到她头上,她所学到的一切都告诉她,去灭门时要记得把鸡蛋摇散黄。
连懵懂的萝卜都被迫卷入其中。
众望之下,她只好率先清清嗓子,“能问你一个稍微,就是,嗯,有点,嗯,算了,一个非常猥琐的问题吗?”
“什么?”巫婆举着管子,对阳光望去,美滋滋的哼着歌,丝毫没有觉察到这张圆桌微妙的站位已经变了。
她如同桌上的一盘菜,秃鹫扇形散开,包围了她。
“假如说,”萝卜接上,“假若有一个男孩子。”
琪琪格开口,“他最小多大年纪可以当爹?”
“管子里的小孩子能放多久?”素言问。
最后由年年完成进一步的逼问,“能像你养菌似的养这么大一罐子吗?”
终于在这一刻,茉奇雅正式对巫婆开价,或许她并不是不明白教授这一名词和巫婆这一蔑称之间的差异,只是在此之前,她觉得巫婆仅仅是巫婆罢了,在她心里,萨满唯一的用处大概是开战前在点将台上跳大神——她是那种少有的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怕的人,总之,她递了报价,“教授,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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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日朗背手站在廊下,“没记错的话,府上是你当家。”
慕容仙的女儿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她没有丝毫引人注目之处。
“是。”慕容静言恭敬地回答,“静言平日里帮阿娘打理些家务。”
“那他如何越过你,把药下进的饭菜?”萨日朗问。
她可以问的更直白,为何慕容静言没有碰有问题的那碗汤。
“他没有越过我。”慕容静言的回答稍出乎她的意料。“他动手的时候我知道。”
“你便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萨日朗皱起眉。
如今这样局面,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很烦躁的埋怨慕容静言。
“母亲骤然变卦,他心怀怨恨,娘娘究竟在漠东能待多久没有人知道,这一切会维持多久,我也不清楚。”慕容静言上前半步,“母亲只引荐他于军前,军中从将认他不认我,他此举只是一个添头,纠集部将,清君侧,为栋鄂东哥报仇,自立为王,这才是他的本意。”
她说到此才抬眼,“只是他没料到军中彼此积怨已深,这才给了贺兰尚书把手伸到母亲军中的机会,他只是算错了这一步。”
“再者,我若是在母亲面前揭发他,母亲只会觉得我容不下他,郡王小姐,”她注视着萨日朗,“在母亲心里,他可以杀我,可我却不能害他,我如开口,死到临头的是我,您还要问我为什么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那若他得手呢?”萨日朗转过身,“你本有机会阻止这一切。”
截止到此刻,她仍拿不准这是不是慕容仙母女合演的双簧。
“他若得手,”慕容静言还是那般的乖巧,说了句噎了她好一会儿的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罢了。”她礼貌的进屋探望了一下慕容仙。
跟所有人希望的结局不一样,慕容仙的倒霉儿子不懂药理,他只成功的把他娘弄了个半死不活,甚至未能把他娘药傻。
这半死不活里面还掺着了八成称病在家避风头的成分。
不过她倒是不觉得慕容仙是故意的了。
看见慕容静言的时候,很显然,慕容仙的视线变得有几分黯然,又有几分复杂,只是这对如今真相依为命的母女谁都没主动开口去说些什么。
假装半死不活的慕容仙只是拉着她,想问关于延龄的传言,“好些日子没见到延龄了。”
假装不知道慕容仙装病的她回答,“她和巫婆一样,挺怕生的。”
事实上,贺兰延龄这个崽种一点都不怕生。
“晚上吃啥。”延龄坐在书案后,悄悄翻萨日朗放在抽屉里,企图寻找零食。
老师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不吭声,不接茬。
“我不想烧饭。”延龄可怜巴巴的说。“老师,请我吃饭吧。”
一刻钟后,她后悔了。
萨日朗根本不管她和金墨之间的尴尬,把她一起带进宫了,给她划拉了点吃的叫她去一边的桌子,“吃去吧。”
要说萨日朗看不起她吧,偏偏这菜在金墨动筷前扒拉给她的,若说瞧得起她,又叫她找地方自己吃去。
她撇撇嘴,无奈又懦弱的端着她的碗和盘子走了。
然后她在偏殿等萨日朗这个讨厌的女人等到了后半夜。
起初她真的以为萨日朗和金墨之间的关系是战败者与胜利者的微妙,后来她怀疑,多半在那之前这俩就在一起了。
她们那代人解决问题的办法是在一起,就好像没什么不能通过这种行为解决的纷争,这简直让人无语。
——最起码她不会在跟人角力的时候晚上还跟故事里的对家一起过夜。
“为什么啊。”出了门她抱怨。
不过好歹老师还是有点良心的,还记得回家前找她。
“不为什么啊。”老师换了身衣服,发尾湿漉漉的,“在我们看来,你们这些小孩才奇怪的不得了。”
“搞不懂。”延龄垂着脑袋。
倏然萨日朗往左边一拐,绕到往西六宫走去。
“你干嘛?”她走着走着一回身人没了,这又倒回去追。
萨日朗在乐器上的造诣或许到了“曲有误,周郎顾”的水平,但她的教养显然完全是另一码事,加之她下午去找慕容仙了,猜延龄都不用猜,肯定老师这会儿心情不太好,这一晚上她一直能从老师脸上看出萨日朗真的很想找个出气筒来骂,可惜一直没找到这个大冤种——在她手握虎符和花牌后,老师对她居然展现了惊人的素质,终于,萨日朗逮到了一个绝妙的机会,循着乐声来了永和宫,抓到倒霉小宫女,只不过,这个宫女是个熟脸——是那个眼盲小宫女。
立刻萨日朗揪着她,把她拽到门前,“去,告诉她,这什么狗屁玩意,这是哪家的春江花月夜,一个音都不对也是相当了不起。”
“我不去。”她扒着门框,“这很没礼貌,她们是钺国人,我……”
萨日朗猛地推了她一把。
她脚底拌蒜,绊到了门槛,字正腔圆的说完了那句骂人话,同时摔了个脸着地。
“谁?”瞎眼小宫女茫然地站起身。
“我,”她深吸一口气,字面意义上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干笑中用了多年前抽签得到的假身份,“御膳厨房,呃,大殿尚……言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