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暴雨过后，又开始了防洪建设。这一干又是十多天，直到河水慢慢退去，水位降到了可控范围，大伙才算真正地完成任务。

兵团为了勉励大家，准备召开表彰会。因为救了人，章林一被评为见义勇为先进份子，要上台领奖。

这时已经进入十月，边疆的气温降了下来。虽然正午的阳光依旧炽烈，但已然没有夏季那么辣人了，早晚温差也很大。所以表彰会也放在中午召开。

这天阳光依旧充沛，天空很高，湛蓝如洗，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毫无遮拦地扑向大地，把戈壁、草原、绿洲全都染成了金黄色，连兵团广场的角落里都闪着温暖的阳光。

阳光虽然照在人身上暖暖的，但风凉了，微凉的秋风掠过，卷起黄沙，发出沙沙的响声。远处大山的山顶又积满了新一轮的雪，在阳光下，正闪着金光。

今天所有分队都到场了。广场上人声沸腾，乌压压地一片，广播里歌声嘹亮，四处红旗飘扬，透着喜庆。大家伙好久都没这样高兴了，个个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只要碰上都热情地打着招呼，寒暄两句。

真桃把孩子托给汪姐看管，也跟着来看热闹。

她被广场上火红的旗子闪到花眼，目不暇接，又有一丝恍惚，上一次如此热闹火红的场面还是他们出发去新疆的火车站广场上，那时的场景她还没忘。再看着眼前似曾相似的场景，满场的红旗，闪耀的金光，广播里的嘹亮的歌声，再看着眼前来来往往带着笑的人群，真桃高兴不起来了。

是时间过的太快了吗？快到居然能让人忘了伤痛，忘了思念。

章林一发现真桃神色不对，将人拉近，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们回去吧。”章林一有些急，都不等真桃回答，拉着她就往外走。

真桃被拉的猛地回神，一把将人拽住，说：“我没事，就是忽然看到这么多人，有些不习惯。”

可章林一还有些不放心，仔他细细地瞧了她好几眼，才抬起头看了出去，说：“确实人多，没想到居然能来这么多人。”

真桃不知道他指的是今天来玩的人多，还是各省来支援人员的人多。但不管是哪种，她心里都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过她也不打算追问，也不想扫兴，浅浅一笑，牵住章林一的手往分队的区域去了。

又闹哄哄一阵后，表彰会正式开始。

领导们在台上坐成一排，台下按分队站着。章林一所在分队站在最左边，占了六排七列，一共四十二个人。他站在正中间，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

主持人说开始，台下很快就安静下来。

首先是领导干部讲话，有兵团干部、地方干部、支援干部，一个接一个，热火朝天地讲着自己的工作，个个讲的汗流浃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似乎都换了个方向，才进入了表彰环节。

“下面开始表彰在防洪工作中的先进份子。”

主持人话音刚落，下面的人全都挺直身子，像一茬茬壮实的稻谷，挺拔有力。

三分队的小伙伴在人群里低声起哄，“章林一！章林一！章林一！”地叫起来。

他们声音不大，差不多只有自己人才能听到。惹得章林一有些不好意思，转头小声说：“别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

“不好意思什么啊，就是你该得的，你是咱们队的骄傲！”大家伙还是不肯放过他，只差让他请客了。

章林一笑，打心底说：“这是大家的荣誉，不是我一个人，我就上去代大家领个奖，而且要不是大家，我哪里能好好站在这里。”

“不不不，你绝对是这个！！”大伙都竖起了大拇指，逗他玩。

章林一又笑，说：“要真说起来，陈默才是这个，”他学着大家竖起大拇指，又说：“是他一直拉着我，没放弃。”

有些话不能在台上讲，有些话他也一直没跟陈墨讲。其实经过那一次，他对陈墨完全改观，陈墨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胆小。所以章林趁这个机会，说出心理话，也想缓解一下两人的关系，免得让陈默觉得他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陈默站在第三排，两人离的并不远，听到声音，朝章林一看了过去。他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但两人视线相撞，陈默先微笑起来。

站在一旁的章林珊直接愣住了，视线在两人间梭巡，眼珠一转，察觉到了什么。

他大哥是不讨厌陈默了？这真是陈墨拿命换来的改变啊。章林珊脑袋瓜还没开始转动，台上就叫到章林一的名字，接着台下一片欢呼，打断了她的思路，着急忙慌地跟着鼓掌。

章林一像是被掌声抬上场的，直到人在舞台中间站定，掌声依旧热情高涨。他站在台中央，戴着大红花，挺直腰背，嘴角浅笑，直到掌声慢慢回落。

他的获奖感言一点也不惊艳，还是那些话，奖是大家的，没有队员，他就不会站在这里。但在一切都再正常不过的背后，真桃似乎看到了章林一的蜕变。

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他的头顶、发丝、肩头、甚至睫毛上，闪耀跳跃，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以前那个莽撞，冲动，做事不计后果的男人好像不见了，站在她面前的已经是一个成熟持重的男人。

章林一与企业负责人失之交臂时的失落被彻底清除，现在全部都是骄傲。

真桃看着他，不自觉地也挺起了胸膛。但是这男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真桃有些搞不懂，只是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与此同时，站在后排的沈清也在众人的注目下肆无忌惮地欣赏着章林一。她也高兴，高兴自己喜欢的男人是如此的耀眼。

章林珊就没那么多想法了，终于又记起章林一的话，很想知道她大哥对陈默是不是彻底转好了，因为太心急，只好不停地蛐蛐真桃，然而真桃只是看着台上，根本都不转头。

“大嫂，大嫂！”章林珊又叫，手也伸了出去，恨不得要跳过去抓她。

真桃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叫她，一转身，视线与章林珊对上，嘴角的弧度本来是要继续向上扬，忽然就停住。她的视线越过章林珊，看着后面的沈清。

沈清的目光实在是太灼热了，比此刻的阳光还要热烈闪耀，根本无法忽视。

真桃下意识地随着她的视线看出去，然后就看到了台上的男人。

她是在看章林一么？真桃不确定。

真桃顺着沈清的视线再次看回去，再看，再回去，再看，再回去，几个来回后，不得不承认沈清确实是在看章林一，但是那个眼神……同为女人，她知道是什么爱慕。

真桃又想到她回家第一天时屋里的异样感，好像品出点什么，眼睑微垂，转头看向了台上。

“大嫂啊！大嫂！”章林珊好不容易把真桃叫转头，正高兴呢，结果那人直接转了回去，急的她压低声音又开始乱叫，但是这次真桃怎么都不转头了。

*

表彰会结束，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吃好再回各自的分队。

兵团伙食比分队里稍微好一些，大家撒欢一样奔向了食堂然后抱着饭缸找个角落开始扒饭。

真桃、章林一、章林珊和陈默四个人坐一张桌子。好不容易吃顿好的，三人都埋头吃饭，只有章林珊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

因为陈默在，她也不好意思直接问，但她心里又痒痒，只好看下陈默，又看下章林一，然后一咬牙，再塞一口馍馍，堵住自己马上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声音。

“你们坐在这啊，我能坐吗？”忽然一道声音响起，四人都抬起头看了过去。

沈清端着饭缸，没得到允许就很自然地在章林一旁边坐了下来，笑着说：“我来谢谢我的救命恩人。”

真桃看了眼，微微一笑，章林一立马往边上挪了点，与沈清拉开了些距离。

章林珊满脑子都是别的事，杵着筷子发呆，无暇他人。陈默只是抬头看了眼，便马上收回了视线。

沈清这个人很矛盾，一会要把喜欢放在心里，一会看到章林一又控制不住了，特别是在看到他和真桃一起时，内心的纠结缠绕成树根，向全身滋生，蔓延疯长，立马就乱了心智和分寸。

就比如现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凑过来，但好像就控制不住。身体快于脑袋。

沈清分出一个馍馍，又把猪肉白菜分了一大半出来，端起饭缸就要往章林一碗里倒，边说：“我吃这么些就够了，这些都给你啊，别浪费了。”

章林一眼疾手快，一把挡住，说：“谢谢，我饱了，你自己吃吧。”

他是拿手臂挡的，说完便松开，站起身，换了个位置，转到真桃的另一边坐下了。

真桃看了她一眼，笑了下，什么也没说。

沈清神情一变，略为尴尬，立马改口道：“桃桃，那给你，你吃吧，你要养孩子，你多吃点。”

“谢谢。”真桃接过，放到了一边，说：“正好我带回去，下午吃。”

这年头，有吃的不容易，有口好吃的更不容易，不要白不要，浪费粮食可耻，真桃暗自想。

沈清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正要说什么，一道男人声音响起，众人又抬头看了过去。

“林珊，你在这呢，找你半天了！”

不远处，林晖正抱着饭缸跑过来，阳光下，满脸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