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今的小蒲桃只剩下一枚果核,可就连这枚果核都是一颗如此饱满的种子。它不该陪这自己陷在潭底淤泥里,而是应当顺着水流漂向更广阔的水域,在那里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尽管张涛是从薛珅跌落神坛之后才开始允许自己爱他,可是真正爱一个人,怎么会忍心他破碎不堪?怎么会舍得他一无所有?又怎么会甘愿他一败涂地?张涛多希望能将他一片一片地拼起来,为他重塑金身,让他再一次完美无缺,拥有一切,战无不胜。
这一夜漫长得让人从躯体到灵魂都相濡以沫地交融,却也短暂到在黎明来临之前就结束。薛珅从床上起身时,张涛还在熟睡着。他收拾打点好行装,又坐回床边,在张涛的脸颊上印下一个轻吻。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要成为先行离开房间的人。
薛珅时常会想起三年前那个十九岁的夏夜,如果他只让张涛亲了亲自己的面颊,那一切会不会与现在不一样?可是没有如果,既然彼时的薛珅没有让张涛吻他的脸,那他就再也不会吻他的脸了。
他站在漆黑的房间里,对着床边留下一个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背影:“我走了。”
在房门被关上的一刻,他似乎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忘了我吧,薛珅。”
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薛珅几乎快要感受不到手臂的存在。张涛还在他怀中,新年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的眉眼之间,他的睫毛轻轻颤动,投下两道美好的阴影,薛珅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薛珅?”张涛揉了两下眼睛,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他有些不好意思,与一个人如此亲密地挤在一张狭小的床上过夜,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薛珅也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被头发遮住的耳朵已经红到发烫:“昨晚聊着聊着,我们就都睡着了。”
张涛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这张精致美丽的脸,他把头埋了下去:“一直被我挤着,你没休息好吧……时候应该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去另一张床。”话虽这样说,他的身体却没立即行动起来。
“没有,我睡得很好。”薛珅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也迟迟都没松开环绕着他身体的手臂。
他们沉默了良久,久到薛珅以为张涛又一次睡着了,一道声音才在他胸前闷闷地响起:“谢谢你请我来参观。博雅塔和未名湖都很美,那窝小猫很可爱,你的琴声也很好听,我……很开心。”
“新年快乐,薛珅。”张涛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薛珅弯了弯唇角:“凌晨在外面的时候,你已经对我说过了。”
“不一样。”张涛也对他笑了起来,“这一次的比上一次的要好。”
“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话……”纵然是薛珅天才的大脑也无法理解张涛所说的“好”究竟是怎么个好法,“既然如此,那我也要再还你一句更好的。”
“你也回我一句‘新年快乐’不就好啦。”张涛窝在他怀中的身体不再紧绷,甚至试着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只是‘新年’快乐还远远不够。”薛珅真的开始认真思索起来,他掰着张涛的手指头细数道,“还要祝你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开心,都快乐。”
张涛第一次知道,即便是再聪明的人,说起幼稚的话来也总是透着一股傻气:“你把话说得这么满,我都不知道还能祝你点什么了。”
“你又想还我一句?”薛珅没想到他就连这种事都要和自己客气,“不要你还,什么都不要你还。”
“那怎么行……”张涛不知道,自己的脸上也挂着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有什么不行的?”薛珅得意地扬起了线条漂亮的下巴,“我心甘情愿。”
两人几乎卡着退房的时间才离开酒店,走出大门的一刻,北京冬日明媚的阳光和凛冽的空气一同倾泻在他们身上。这里离地铁站不远,他们并肩走了没多久,目的地就近在咫尺了。
“小涛,你下次还会来找我吗?”薛珅将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局促不安。
张涛埋在围巾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不来了。”
薛珅脚步一顿,连忙拦在他身前,神色分外不解:“为什么?”
“因为下次就该是你去北航找我了啊,换我接待你。”张涛眨了眨眼。
薛珅自知表现得有些太心急,轻咳了几声来缓解尴尬:“那我一定会去的……就等到过完寒假,春季学期开学吧。”
两人多半在回杭州之后就又能见面,张涛不想让这场短暂的分别太煽情,他几步就踏上地铁口下行的扶梯,朝身后没来得及跟上的薛珅挥手道:“那就下次再见了,薛珅!”
十八岁的薛珅逆着光站在高处,将一道隽秀挺拔身影永远留在了张涛的眼睛里:“小涛,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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