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时贺荣彦已经不在身边,我第一秒舒了一口气,第二秒闪电般摸上床头柜的手机,第三秒看到时间9:25,第四秒连滚带爬冲出卧室,跑向衣帽间。换衣服的间隙咬牙切齿骂贺荣彦,起床的时候叫下我会死啊!别人陪睡一晚第二天钻石翡翠收不停,我陪睡一晚第二天损失巨额全勤奖。
裙子刚套上,公司通讯软件弹出消息:您的年假申请已通过。什么情况?我抓起手机点开,发现是早上8:30由我自己提交的今日休息申请,刚刚CEO审批通过。嗯嗯?早上8:30提交,那时候我还睡着,是贺荣彦用我手机操作的,他干嘛啊!还有,CEO审批,不就是贺荣彦批的吗!短期休假只需要+1级领导审批,比我高6级的贺荣彦理论上根本不会知道,他到底怎么找到这条申请并且通过的!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唯一确定的是今天不能去公司了。不用赶时间,我整个人松了下来,委坐在沙发上,试图分析前因后果。昨晚贺荣彦看过总监的分析要求后,让我今天不要上班,说明天就知道了。从当时的语境和贺荣彦的冷笑表情中,可知他对数据总监的要求很不满意,进而可推测他今天要拨乱反正,让财务数据在明天重归正确之路。
那如何拨乱呢?高端的商战往往采用最朴素的方式,合理猜测是把数据总监臭骂一顿。想到总监可能挨骂,我就浑身舒坦,甚至想冒大不韪主动发微信给贺荣彦,建议他连财务总监一起骂一顿,他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脑补总监挨骂的场景爽了几分钟后,我又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贺荣彦不让我去上班,越级给我批休假?昨晚他不让我加班写报告,今天不让我去公司做无用功,莫非是,心疼我?他为什么心疼我,难道是,喜欢我?
啊呸呸呸,想到这我使劲摇脑袋,杨意啊杨意,你可别斯德哥尔摩,错把囚禁当虐恋。肉贴肉3年,怎么着也算熟人,有时候同事加班多了我都同情,更何况睡过的女人,这顶多叫人性的光辉,不能因为贺荣彦平时没人性,偶尔表现体贴就想入非非。
大致厘清来龙去脉,我精神振奋,重新换回睡衣,打算躺床上玩手机。贺荣彦在别墅的时候,他在哪我就要在哪。他在书房办公,我就得坐在对面,看小说笑大声了还要被他阴阳怪气。今天难得他不在,我可以去客房尽情躺着。
从试衣间出来,突然闻到一阵香气。早上起来的时候太着急没注意,现在闲下来,这味道就尤为勾人了。我改变主意,打算先吃一顿。
走到一楼饭厅,中西式早餐摆了一桌,香气袅袅,看起来做好没多久,但阿姨却不在。贺荣彦请了家政阿姨负责煮饭/打扫/植物修剪,具体请了几位我也不清楚,因为她们实在神出鬼没,在这间歇住了2年,只碰到阿姨们5次,每次面孔都不重样。除非叫她们,不然连声都听不到。我非常好奇贺荣彦从哪找的人,专业人士也没她们会反追踪,硬生生营造了偌大空间只有我和他的恐怖效果。
我一个人坐在长桌前,默默吃着可口的饭菜,不知道家中的服务者藏在哪里,今天也是像极恐怖片开头的场景。吃完饭拿起手机,发现微信小群里同事们都在@我,问我怎么没来上班,难道我的妙计是辞职吗。大家人都很好,只是担心我请假被总监穿小鞋,没有一个提会拖慢她们进度。
我有点感动,很想提醒她们先别做无用功,但又不能说消息源,最后只能婉转提示同事们等我回去再干,不用替我追进度。
快快乐乐混到11点,微信谕旨来了,贺荣彦中午要回别墅吃饭,潜台词让我忌吃外卖沐浴焚香准备面圣。我真的服气,从公司到别墅开车要40分钟,他是怕人下毒,还是一个人吃饭会猝死,一定要回来?没办法,我恋恋不舍离开温暖的巢,去更衣室前,朝厨房大喊:“阿姨,贺荣彦中午回来吃。”不知道贺荣彦有没有吩咐阿姨,但保险起见还是再说一声,毕竟万一阿姨只做了一份,挨饿的人也一定不是他。
一楼传来女声:“好的,杨小姐。”我试图听声辩位,找到别墅里隐藏的人,可一无所获,也不知道这里到底藏了多少个忍者。
贺荣彦回来时,我接衣送水,殷勤小意,只差说“一拉虾一妈塞”;吃饭时每个菜先吃一口,做好试毒工具人;饭后坐在沙发上,他看新闻,我看手机,承受不睡午觉的酷刑。
又一次差点昏迷后,我尝试聊八卦让自己保持清醒:“数据总监为什么有那种要求啊?”
贺荣彦专心看新闻,孤傲的头颅都不带往我这边转一下,只动动嘴皮:“陈炜入职半年了。”
又来了,贺荣彦总爱说隐晦的线索,是期待像精英商战剧里那样,男主角打个哑谜,女主角回个更晦涩的隐喻,然后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第二天运筹帷幄谈笑间天凉王破?智性恋去找别人啊,我就一数据都算不明白的傻逼社畜,期待什么棋逢对手的反馈,我连顾里给顾源打的哑谜都看不懂,小时代对我都是高端谍战!
骂贺荣彦用了半分钟,绞尽脑汁搜索陈炜是谁用了半分钟,1分钟的沉默后贺荣彦道:“还没明白?”
“额,有个小问题,陈炜是谁?”我尽量声情并茂,表现出浓厚的求知欲。
贺荣彦转过头看我,感觉下一秒就要翻个白眼出来:“CFO,你的顶头上司。半年前财务系统架构调整你不知道?”
架构调整我知道,那段时间贺荣彦全国跑,连着三个月没有临幸北京驻跸,每天只用白天上班,晚上就能快快乐乐回我的安乐窝。而且大家都无心工作,一来办公室就眉飞色舞聚众吃瓜,中层内斗好看得连瓜子都不用配,那段时间是我上班以来最快乐的时光。当时好像公司发了全员邮件,说新任CFO某某履职,但层级离我太远,根本不可能跟人家开会,温故知新的机会也没有。说顶头上司那是抬举我了,明明是顶天上司,怎么可能记得住名字。
但这些只可腹诽,不能直说,不然就变成“没有上进心”“避其所难而姑为其易”“好知不好学”。也不知道贺荣彦要求我上进是为什么,是希望红袖添香办公室里一块拼搏,既卖身又卖脑;还是嫌后院不够乱,希望我大闹天宫,舍得一身剐,把贺夫人拉下马?无论哪个,都高看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开匿名脱口秀,讲当人情妇那些事,估计还能道德败坏的火一把。
想归想,态度还得端正:“想起来了,当时财务和业务部门大地震,几位总监都被调离。”
“所以?”贺荣彦的脑袋继续歪着,像课堂上挑中学生回答问题的老师。
“要用这件事拉CFO下马?”我尽力往大阴谋处想,能让贺荣彦纡尊降贵提一句,怎么看也不是小事。
贺荣彦的嘴抿了起来,一看即知,我的猜测非常离谱,他想骂我,但刚吃完饭又不想直接说“你脑子进水了吗”这种粗鄙之言影响消化,最终只能表现在表情上,妄图这样压迫我反省。
呵呵,仅凭这个就想让我有愧疚,太小看你工人爷爷了。我在休假的中午还陪太子读书,已经够奉献的,此时看到贺荣彦的表情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把他挂上路灯。
压下起义的念头,我乖巧道:“不是吗?那数据总监为了什么?”
也不知道哪点演技戳中了他,贺荣彦看着我,嘴慢慢抚平,回到温和状态道:“慢慢想,过段时间你就明白了。”
我有点好奇:“接下来有什么会变化吗?”
贺荣彦这时候转过头去继续看电视,不回答。又来了,只闻瓜味不给瓜吃。就没人骂过他吗?
我是不敢骂,只能继续窝在沙发上,陪他看完冗长的财经新闻,又一脸假笑送他出门,最后才如蒙大赦躺回床里。我真的好爱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不用上进,不用思考,不用见人,好像这样就还是父母的心肝宝贝,还是他们期待的“不用辛苦只有开心”的宝贝女儿。
我想爸妈了,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他们能成为我的儿女,换我爱护他们。这辈子成为爸爸妈妈的女儿,是我最幸福的事,可惜他们没享到我的福就走了。我现在这个鬼样子,如果投胎成我的孩子,他们只会很辛苦。所以下辈子吧,爸爸妈妈,下辈子希望能再见。
枕头湿了,我懒得翻面,就这么躺着,在思念中笔直的坠入梦境,希冀编织虚幻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