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和程济桐精诚合作，一周顺利写完报告。要分享的时候，按我俩的经验，起码要提前3周才能凑齐所有人，没想到没等我约会议，邱老板本人亲自在内部软件上问我上个月汇报的模型项目进度，听闻已经做完后又表示不用我安排，她直接和各个老板打招呼，定最近的时间，让部门所有人参会。

这个模型作用这么大？虽然我也觉得做得很好，但似乎也没好到让年销售额上亿的老板清空调度日程为之让步？还是我眼拙没有发现璞玉的价值？抱着极大疑惑，我和程济桐同步了邱老板的态度，希冀他能解答。

程济桐听完欲言又止，我追问之下，才一脸无奈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该知道？头一歪，眼睛睁大，嘴巴张开，我开始头脑一一闪过最近听到的中高层斗争、部门间龃龉。闪了半天，信号都要不良了，也没发现相关性。

眼看我的眼神转为呆滞，程济桐定定地看着我，试图分辨什么，但我猜他除了清澈的愚蠢外别无所获。因为之后他笑了起来，怎么形容这个笑容？仿佛看到了很荒唐的东西，又仿佛对什么释然了，总之是个动用了几十块肌肉的复杂笑容。

笑过后程济桐的声音更温和了：“没关系，反正我们能早点看到老板们的反馈了，都是好事，不用管原因了。”

啊，不解释吗？我追问：“所以原因是什么？我想知道。”

程济桐目光躲闪：“我也不确定，管他呢。也许开会的时候邱总会说呢。”

我勉强接受：“好吧，那咱俩排练下，分下谁讲哪个部分。”

程济桐比了个OK的手势，接下来直到3天后的分享前一分钟，我们都在对词。

分享时研究部和大客户部所有人都来了，因为邱总直接发全员邮件邀请大家参会。

李沫然收到会邀都来问我：“姐妹你这次分享的具体是什么啊？邱总在邮件里说对未来销售策略有重要参考意义，还说你是将数据与销售动作结合的优秀典范，你到底发明了什么啊？她之前从没这么盛赞过别人，每年的TOP sales都没得过这个殊荣。”

我头皮都发麻了，邱总到底看中了什么，我现在不是受宠若惊，而是芒刺在背，战战兢兢，深切害怕自己被当成筏子放松某人警惕，分享会上就摔杯为号将其拿下。

直到讲完全部内容，回答十几个问题后，邱总当场鼓掌，并大力赞扬两人的合作精神与分析高度，我才确信邱总纯夸奖心不脏。

分享结束，浑身的精气神都散了，我松松地坐在电脑旁，提不起力气。程济桐也好不到哪去，相对而坐，一样的脊背弯曲。眼看会议室要空了，李沫然走过来，一脸笑意：“今天的分享太棒了，你们好厉害，这种思路都能想到，甚至模型都能算出来。”

我想克制，但嘴角忍不住上翘：“还好啦，恰巧想到。”

李沫然坏笑：“别憋着了，邱总都夸了，升职加薪指日可待啊。”

我开心得意：“借你吉言，要是有奖金请你喝奶茶。”

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话题不知怎的歪到了哪家奶茶更好喝上。程济桐托腮听了半天，笑眯眯的打断：“先说今晚想吃什么吧，我请客。”

我举手：“咱俩一起请客，泡沫你想吃什么。”

李沫然已有腹稿，脱口而出：“烤肉，你们吃过的那家！那个中午你们吃过后，意意的身上全是这个味道，我到现在鼻子都能闻到。如果不知道是哪家店，今年不吃它，我真的会馋死的。”

杨意和程济桐相视一笑，共同点头。这个夜晚，三个人一起开心的度过。

饭后程济桐先去取车，打算送两人回家。路边等待的时候，李沫然突然开口：“姐妹，你为什么拒绝程济桐啊？”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说实话自己正在被包养不能挑战金主底线吗？她能简短回复：“不是我的型，没办法。”

李沫然转头看我：“程济桐挺帅的，人又高，脾气好，挺好的呀，不再考虑下？以我相亲经验来看，他绝对是优质男友。”

说到这，李沫然又愤愤补充：“你是不知道，来相亲的男的有多突破人类底线。我见完前几个就想不可能有更差的吧。结果，嘿！差无止境！人类怎么能长成这种看不清物种的样貌，说癞蛤蟆成精我都觉得□□委屈。”

我哈哈大笑：“姐妹你太惨了，你来公司寻寻呗，总比那些歪瓜裂枣强。”

李沫然翻个白眼：“我寻了，我工位上下左右方圆100米内最帅的就是程济桐。”

我被噎住了：“额，这个……你试试吧，我支持你。”

李沫然一把搂住我：“绝不和姐妹有重叠，我已有新的人选，V我50，听我细细评估。”

我顺势跌入她怀中：“嗯，V你100，给你当军师。”

“走开，你还单身呢。”李沫然作势要打，被我笑着躲开。两个女孩打打闹闹，直到那辆小车到来。

这两周贺荣彦都在上海，我得以回sweet home。跟爸爸妈妈的瓷罐子打声招呼，又开始边看综艺边聊家常。

“爸妈，我今天可厉害了，做的报告老板们都在夸，说不定今年晋升就有我一个呢。好像升职起码加薪20%，你们女儿赚的可越来越多了哇~”

爸爸还在的时候，我叛逆期，每天冷着张脸吃饭睡觉，在家一天说不了几个字，在私立学校过得也不开心，别人都是从小就富，什么顶奢牌子度假胜地拍卖优品侃侃而谈，我融不进去，幼稚的心里恨恨骂他们太庸俗，爸妈给的牌子衣服也不肯穿，就要自己去淘便宜货，特立独行，还觉得自己出淤泥而不染，最后一个好朋友也没交到。如果能攀上那几个超有钱的同学，也许人家看在私交上漏漏手指，爸爸的企业就能挺过去，他也不至于心梗去世。

就算人家帮不了爸爸，起码妈妈被撞的时候，也能帮忙请律师，让我不用委身贺荣彦就能讨回公道吧。

有时候回想旧事，我就忍不住怪自己，没发现爸妈的艰难，只管着自己那点青春期的忧伤。现在才上进，又有什么用呢？爸妈都走了，我被贺荣彦困着，有什么意义呢？

自责、内疚、痛苦包裹着我，不断鞭笞我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手有些滑，低头一看，泪水滴在爸爸的白色瓷罐上，沿着外壁涓涓流动，浸润我的手，好像被慈爱的老牛一下下舐舔，每次滴落都带着发不出声的安慰：怎么了女儿？

不怪你，女儿。

别伤心，女儿。

爸爸一直陪着你。

“我没事，爸爸。”我哽咽着回答，慢慢把脸贴在瓷罐上，感受湿润温热的安慰。

“我只是太开心了，原来我稍稍努力，就能这么厉害”为什么我小时候不努力呢？

“我只是稍微有点寂寞，你们不能和我说话，好安静啊”为什么过去我没有多多和你们聊天呢？

全是遗憾，全是痛悔。我蜷缩在地板上，搂着爸爸妈妈的罐子，笑着流泪，庆贺自己迟来的努力。

接下来几天难得清闲，没有老板们拍脑袋的数据需求和紧急的汇报PPT，偶尔有销售同事的支持需求，简单响应就可以，我甚至在上班时间闲得看完了一部长篇宅斗小说，虽然直到结尾，我也没分清女主角到底是哪个官宦的第几房女眷，忘了男主角到底是南阳伯东昌侯哪个勋贵的世子。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还没打开第二本小说，组长找我了。在大客户部干了6个月，我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是数据部的人，还有个直线领导呢。

依然坐在西岭秋雪，组长先寒暄一波，恭喜我得到邱总认可，被高度赞扬工作表现，在我摆手谦虚后，话题一转：“你在大客户部有了很大的成长，对公司业务运转也了解的更清晰。我希望你接下来转去项目管理部。这次不是BP，是直接换部门。对于这个安排，你有什么想法吗？”

换部门？我一个数据分析师，去做项目管理？我瞠目结舌，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组长也知道这个安排太突然，安抚到：“你可以先回去考虑，明天咱们再沟通一轮。”

我懵懵的点头应承，心里“为什么”3个字来回刷屏，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没停下。程济桐和李沫然发现了我的异样，问我怎么了。待我复述后，两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凭什么啊，刚作出评价这么好的项目就调你走，卸磨杀驴都嫌早吧。不能留下来吗？邱总那么欣赏你，留下来年底A+有希望。”这是李沫然

“项目管理部除了跟每个项目进度，部分同事还会身兼高层秘书，做得好升职会更快。”这是程济桐。

两人说完，发现意见不一致，互相对视。李沫然反驳：“你也说了要做得好，项目管理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留下来业绩好那大概率啊。”

程济桐针锋相对：“也要看上升空间，杨意又不是销售，大客户部就是天花板低。如果能转做项目管理，比单纯数据分析和销售助理都能走得更高。”

李沫然还想辩论，程济桐祭出杀招：“而且这个杨意能说了算吗？说得好听希望，实际不就是指定。”

李沫然和我同时泄气，是啊，人员调整有虾米说话的空间吗，沟通就是人家客气下，不愿意老板有的是方法整治你。

我陷入低沉，也不知道项目管理要做什么，我从来没合作过，只知道他们加班很严重，越想越忧虑。李沫然则思考起阴谋论：“为什么要转你走啊？你干的这么好。是Alex吗？之前分享你虽然没直说，但大家都看得出来明显Alex那边进展不力。”

我被点醒，有可能啊！而且李沫然不知道，之前贺荣彦在的那个大型回忆上，我提供的数据也暗戳戳打了Alex的脸，那次可是高管团都在啊。

要是Alex那他气量就太狭窄了，跟我一个小虾米置气，把我调去加班狠的部门。真是他，我可要进谗言了！

和程济桐李沫然讨论之后，我决意明天跟组长沟通时假意顺从，然后打探调整原因，如果真是Alex，等贺荣彦回来，就是他不名誉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