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笺走出青郾城,抬首看向万里晴空。
共长生被破,幕后人被逮,貔貅魂魄开始消散。
彻底化为虚无前,貔貅将它仅剩力量赠予因魂力不足而陷入沉睡的刘阅,让他能多坚持一阵。
这就是它的选择吗?
陌笺轻轻叹息一声,引来身侧白瑞好奇的目光,他问:“哥哥为何叹气?”
陌笺收回目光,笑起来,“无事。”
她指了个方向,道:“接下来,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白瑞不假思索就直接摇头,“没有,听哥哥的。”
筑基可御剑,元婴可踏空,但陌笺还是喜欢使用飞行法宝代步。
她放出太师椅坐于正中软垫上,双腿交叠,后靠椅背。
白瑞顺势一靠坐在了太师椅的左侧扶手上,右手轻搭在椅背上,小心避开了陌笺的头发。
随着太师椅升至高空,白瑞感受着被阵法削弱的拂面微风,他被这风吹得舒服地眯起眼。
陌笺的右手肘正搭在右侧扶手上,手指轻轻敲过,“先去个熟悉的地方转转。”
熟悉的地方?
若是云极,白瑞能说上一整日的地名都不带重样。
但在雾极,他知道的记得的也就那几个。
想到陌笺暂时收容的那个魂体,他眨了眨眼,“陵兰城吗?”
那魂体很是虚弱,虽有曾为瑞兽的魔化气息在想办法为它稳固,但还是缺少依附之物用来养魂。
白瑞记得陵兰城的拍卖行有诸多新鲜玩意儿,猜测陌笺或许是要去那寻物。
陌笺却是慢慢摇头。
去过的几个地方在白瑞脑中过了一遍,他又问:“那……是红城吗?”
他想起了红城的齐家兄妹,短短四年,不知可有变化?
陌笺颔首,“答对了。”
白瑞“噢”了一声,“没听说红城有什么能固魂的东西,那个魂体……还能坚持吗?”
“他不急。”
陌笺算过时间,刘阅现在最需要的是在沉睡中将貔貅所留彻底化为己用,外物养魂固魂都在其次。
红城之行花不太多时间,等她抵达陵兰城拿到养魂之物,刘阅也差不多该醒来了,到时候再将他转移进去固魂刚刚好。
眼看着快要进入红城地界,陌笺驭使太师椅降下,落至无人的深山。
途径雨纷山庄,他们顺道过去旧地重游了一番。
山庄大门上的那几道封条过于陈旧,看得出已经是数年前所贴。
陌笺一个起落跃至墙内,池水干涸草木衰败,杂草枯叶遍地完全没有打理。
在那之后,应是无人再来,也没有旅人造访暂歇的痕迹。
上次走得匆忙,陌笺只堪堪以术法将地牢入口封禁,这次正好彻底将之填平。
不过片刻,曾经的地牢已经彻底消弭,陌笺带着白瑞走出雨纷山庄,往红城的方向走去。
这红城与四年前不太一样,城门的位置比记忆中更靠外一些,应是四年里有所扩建。
城门正上方悬挂了红字描金的牌匾,与先前那块不一样,想来是扩建后更换的。
下方供人进出的城门口原本一直有说不上长但也绝对不短的队伍,现如今空空如也,只有一列身穿甲胄手持武器的队伍在守着。
不止城门附近,城墙上也暗藏着多数守卫。
看来红城近几年发展不错,这里的布防也像模像样。
陌笺白瑞走得近些,城门守卫纷纷将手中武器举起对准这一人一兽,面上的警惕过于明显,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地质问:“来者何人?来此何事?”
陌笺白瑞身形并不魁梧,不像是寻常那种武艺高深的练家子,但他们背负一剑,实难放松警惕。
陌笺记得上次来红城可不像现在这样。
眼前这些人尤其说警醒,倒不如说是草木皆兵。
他们见陌笺白瑞并未回答问题,立即出列将陌笺他们团团围住,武器对准了中间的一人一兽。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人也纷纷冒头,拉开手中弓箭直指陌笺白瑞,似乎只要察觉到任何异动,手中箭便会瞬间射出。
陌笺对凡世之人的甲胄与武器没什么研究,不清楚上面的标识归属何方。
但看他们的态度,就算不是敌人,也绝不会是朋友。
不像齐家手笔。
近来没有战事,对外来者如此警惕却没有封城,围守着红城管控进出,还有城墙上暗藏的弓箭手……
像是在引谁上钩,好来一个瓮中捉鳖。
陌笺慢慢道:“我们兄弟初入江湖,途径此地想要进城补给。若此城不可入,我们离开便是。”
神识捕捉到有数人站于外围,左侧那个山羊胡附在中间之人的耳边小声道:“这两人不太对劲,是捉是放?又或者……”
悄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陌笺的视线越过周围守卫,落到那两人身上,他们明显与其他守卫不一样。
窃窃私语的山羊胡让她瞬间想到凡世陌府的那些个幕僚,形象倒是与之相似。
被耳语的青年看着年轻,骨龄也很年轻,听完山羊胡的话却不露分毫异色。
青年忽然抬首与陌笺对上,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伸手比了个手势,山羊胡立即领命下令,所有守卫都举着武器向陌笺白瑞贴近。
面对制住自己并剥夺凡铁的粗暴行为,陌笺没有任何动作,只轻声询问道:“一定要如此吗?”
看着就是个遵纪守法讲道理的,可惜遇上了一群不听解释的。
储物袋被陌笺先一步收入袖中乾坤,没被搜出来。
白瑞见陌笺未动,知晓她定有自己的计划,也同样没动。
陌笺被收走武器捆起来,推向红城侧门。
路过青年与山羊胡时侧眸看过去,再次确认,确实是两个生面孔。
陌笺还是第一次来凡世的牢狱,她被推进牢房,转身看见守卫动作麻利地拴上数道贴脸,再扣上数个锁。
守卫让陌笺白瑞老实待着不要动歪心思,然后离去。
白瑞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顿时起了些兴致。
没有陌笺吩咐,他没有解开这粗如拇指的麻绳,而是凑到牢房铁栏前左右看看。
红城的牢狱在城主府之下,是个没有任何自然光照的地牢,照明皆用火把。
火把烧得久了,火苗有些减弱,呜咽声时断时续的阵阵风来,拂过火苗,吹得四周忽明忽暗。
方才被押下来时,陌笺有留意过她与白瑞所待这层并非此处地牢的最底层。
神识顺着通道蔓延,脚下还有两层。
最下方的那一层只有一间牢房内有人,房间以绫罗绸缎铺就,与周遭环境迥异。
以白色缎带覆眼的黑发女子正跪坐在一张蒲团上,右手捻着串佛珠,面色苍白,微抿着唇。
……齐弥。
没记错的话,齐家是这红城的大族,齐弥身为齐家少家主齐栾的胞妹,怎么都不该沦落到如今这地步。
再者,她这待遇……说好说坏都不太符合。
正常阶下囚,应该不会享受到绫罗绸缎铺就的牢房。可若说不是阶下囚,又为何会被关在这地牢最深处?
牢房之外的铁栏上可还挂着好几道锁。
思考归思考,陌笺的神识继续搜索这地牢的每一处。
齐弥被看守得不算严,只有通往上一层的楼梯旁有两个正在喝酒的看守,与陌笺所在这层五步一人的情况完全不同。
陌笺看向白瑞,以契约让其留在此处为她打掩护,她要出去看看。
白瑞眨眼表示明白。
陌笺后退几步靠坐到牢房最深处的墙角边,只留下她的虚影。
陌笺隐匿自身,穿过牢房行走,没有留下任何脚步声,摇曳的火苗也没映出她的身影。
陌笺很快便出现在齐弥的牢房之外。
她并未立即显形,而是仔细看着里面。
齐弥所在的房间两侧被开了供人通过的门。
左边的竹帘穿过去是一间书房,笔墨纸砚琴棋书画都有,以工具凿出的入体架子上海摆了许多古籍拓本。
右边的珠帘之后,则是用膳之处。
这里一应俱全,除了自由与阳光。
最让陌笺皱眉的是这三间房由牢房改造而成,开放给走道的这一面没有任何遮挡。
没有任何隐私可言,其中人的任何行为都清清楚楚展示给了走道。
仿若笼中鸟,一举一动都在取悦着随时可能出现观察的饲主。
这种行径,比让人做阶下囚还过分。
身穿粉色长裙的齐弥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久久未动,手边的茶水早已凉了。
陌笺悄无声息地直接穿过了铁栏,出现在齐弥面前。
齐弥立即抬头面向陌笺所在,“是谁在那?”
她的声音很轻,嗓音有些哑,但语调很是平静,像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但更像是不在意。
陌笺略微讶然,她现在可没有撤去隐匿之术,齐弥却能瞬间察觉她。
是因为她离得近了,还是齐弥在诈她?
陌笺有意试探,没有立即出声,只悄然往旁边挪了挪。
齐弥的头跟着陌笺挪动的方向转过去,一字一顿道:“你是谁?”
看来确实是能感知到她的位置,齐弥这眼盲心不盲的本事倒有些出人意料。
陌笺露出浅浅笑意,往前走了几步。
齐弥不再转动头,也不再出声,拢于袖中的手慢慢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