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这日相国寺举行会庙会,京城百姓大多都会去花神庙供奉,等到了晚间还会有僧人提举花灯在花神庙附近巡游。
听起来应该会有不少人,她倒也不用害怕。
而且,崔白玉作为二十一世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自然不相信鬼神之说,她害怕的是背后装神弄鬼的人。
原著中,其中有一段情节就是发生在相国寺,苏有枝来这里为崔琅华求平安福,谁知返回途中遭遇暴雨道路损毁,苏有枝被迫留宿在寺庙,然后发生了一些列恐怖情节,比如空荡荡的院子发出婴儿的啼哭,白发老奶奶深夜敲门,观音像流血泪.......
她作为读者,看到这里时候都觉得头皮发麻。
可苏有枝经历了这些骇人的事情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出去一探究竟,成功解救一位意外受伤的女孩,将其带到屋中包扎伤口,紧接着,又亲自煮了一碗热面汤。
后来那位女孩就一直留在苏有枝身边,成为她身边最忠诚的侍卫,无论是谁伤害苏有枝,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且从无败绩。
有这养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在身边保护,安全感简直拉满。
崔白玉休息两日,精气神已然恢复的差不多了,她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装备,和崔九打了声招呼,抱着小白上了曹府的马车。
崔九站在台阶处,眯起眼,脸上带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叫人望不出深浅了。
如若两位女子只是出门踏青游玩,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崔白玉一身小心思,虽说算不上聪明,但稍一疏忽就会让她钻了空子,自然不能放任着她胡来。
身旁的侍卫宋津看着崔九的脸色本能地嗅出了一丝不祥的味道,权衡了一阵,问道:“主子,咱们还用派人跟着她?”
崔九冷冷地睥睨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轻描淡写道:“好不容易到手的玩物,当然不能丢了。”
提到玩物,宋津忽然想到那个得罪他家主子而被活生生喂狼的蠢货,场面残忍血腥,令人作恶。
他现在还心有余悸,不由得岔开了话题,“那主子打算怎么回复祁将军?”
一直钓着人也不是个事啊。
崔九轻笑一声,“不必管他,用得着的时候,他自己会出来挡刀。”
五年前犯下错误的人都要付出代价,谁都别想逃。
马车上,曹怡谨慎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过了好一会儿,开口问道:“崔姑娘真的是去相国寺求姻缘?”
当然不是了。
都这个时候 ,崔白玉哪有什么心思求姻缘,她之所以去相国寺,无非是想见一个世外高人,叫上曹怡不过是为了掩护。
这样一方面可以跟赵呈有个交代,另一方面就是骗过崔九。
崔白玉没有功夫傍身,要想摆脱他们的监视难于登天,所以她只能趁着人群拥挤喧哗的时候脱身,然后再有曹怡作掩护吸引注意力。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且能实行的计策。
而且崔白玉那日买桂花糕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一下这里的人穿着,青色褐色居多,所以她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的裙子,料子也不算精致。
反观曹怡今日身上穿的裙子是湛蓝色,料子是绫罗绸缎,在人群里是异常显眼。
崔白玉抱着小白,缓缓回答道:“当然了,今日天气这么好,不出来走走都可惜啊?”
曹怡收回视线,掀起马车的帘子往外瞧了一眼,确认没跟着人,心下松了口气。
“对了,”崔白玉想起一件事,拿出了藏在衣服夹层中的册子,“这份策划案是否可行还不确定,但应该能给你一些帮助。”
曹怡心中狐疑,翻开看了一下,神情有些震惊,“……女子书院,招生简章?书院创建实施方案?”
因为字迹过于丑陋潦草,她念的时候磕磕绊绊的。
崔白玉本来是不想拿出来的,毕竟十日速成的毛笔字实在一言难尽,拿出来有点现眼,“算不上特别专业,但里面内容挺多的,重点在招生指南,组织机构和管理制度,应该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思路。”
曹怡闻言,戒备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和激动,她迫不及待地又仔细地阅读了一遍。
良久,感激道:“崔姑娘你这些东西写的好全面!”
几乎解决了她面临的所有难题。
崔白玉好似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揉了揉猫头,“小意思,举手之劳。”
这一举动算是打破了她的固有印象,曹怡想了想,往她身边稍微挪了挪身子,“崔姑娘,你有兴趣跟我一起开设书院吗?”
崔白玉转过头看她,心里一阵感慨,“这恐怕就不行了。”
讲真的,自从她来到这里,曹怡是第一个对她表示肯定还表露善意的人,她确实想帮一把,奈何她穿成的是崔白玉,是一个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人。
过了今日,她必然是要离开这里的。
曹怡点了点头,见她心不在焉,便也没在多言,“没事,若是那天你想过来帮忙,我随时欢迎。”
她或许只是名声差了点,心地还是善良的。
崔白玉淡淡地嗯了一声。
曹怡又拿起册子研究,过了一会儿,问了几个不太懂的词汇和文字,崔白玉收回思绪,都耐心讲解了一下。
等到了相国寺,曹怡跟着崔白走下马车,语气变得亲切许多,已然忘记了自己是被要挟来的,“我们现在要去何处?”
“一起四处逛逛就好。”崔白玉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其中有不少人的注意到她们,纷纷看看过来,崔白玉下意识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最终停留在曹怡的额间。
即使画了花钿疤痕也是很明显的。
曹怡抬手触摸了一下额头,轻笑一声,“不会吓到人吧?”
“不会。”崔白玉收回视线,“去里面逛逛。”
她得找到一个和尚,此人在书中的描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是位深藏不露的得道高僧。
他不仅算出了苏有枝命里的劫难,帮她成功化解,还有苏有枝经营的云绣坊成为天下第一绣坊,他也是功不可没。
最关键的是这和尚常年四处游历,如果能让他带自己离开这里是最好不过的。
当然了,崔白玉也知道不能空手套白狼,所以她来之前做了一件很不道德的事。
她偷偷去苏有枝的院子,带出来一壶桃花酿。
那位得道高僧每次帮她做事都会要一壶酒作为酬劳,苏有枝的酿酒技术是一流,只要稍微一勾就能勾出他肚子的馋虫.......
这次,崔白玉已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崔白玉折腾了一天,将相国寺大大小小的寺庙都逛了一遍都没找见人,眼看着太阳下山,寺里人已经走了大半。
曹怡累得是在撑不住了,全然不顾形象,直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跟贴身丫鬟依偎在一起,她以为来相国寺是在湖畔饮酒赋诗,没成想是到处乱窜.......
她喘了一口气,“崔姑娘,我实在是太累,需要休息一下。”
别说是她了,崔白玉的脚上早就磨出血泡了。
可来都来了,她又不甘心。
崔白玉抬头看了看日头,“你们在这休息吧,我再去那边逛逛。”
曹怡听言作势要起身,崔白玉没想到她心眼这么实诚,“真的不用了,我就随便看一眼,你们在这等着就好。”
曹怡点了一下头,重新坐回去,“我和小环在这等着,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崔白玉应了一声,走过石桥,到了一间荒僻的小院。
院子里一片阗寂,傍晚的余晖透过树叶,将这里衬托的氛围无比祥和。
崔白玉走进去,四下望了一圈,忽然身后传来一道诡异的声音。
那人道:“施主莫不是在找贫僧?”
崔白玉心里一紧,脚步也跟着顿了一下,回头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衣衫褴褛的中年和尚,袈裟补丁摞着补丁,右手捏着的佛珠更是犹如经历千年风化的化石。
他一半的面容藏在阴影之中,总之看起来很神秘,但也很邋遢。
崔白玉上下打量他,目光最终落在散了帮的草鞋,好似闻到了一股异味。
和尚脸上带着笑意,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一个礼,继续问道:“施主,可是带了桃花酿?”
崔白玉也客气了一下,学着双手合十,微微弯了个腰,“您就是玄虚大师?”
玄虚笑了笑,“正是贫僧。”
崔白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心想:得道高僧为什么会混成这副鬼样子。
玄虚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示意她在旁边的石墩落座。
崔白玉没细看,一屁股坐在了上面,想了想,还想选择相信他,“大师,我想求您帮我一个小忙。”
“施主,天命不可违,”玄虚不知从哪拿出的抹布擦了擦石墩上灰尘,慢条斯理地坐下,“有些事旁人帮不了你。”
崔白玉:“.......”
她从怀里的拿出了一个酒葫芦,轻轻放在桌上。
玄虚挑了一下眉头,语气非常熟稔,“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小故事。”
崔白玉心事重重地说道:“我想让大师带我离开这。”
“不行啊,”玄虚坐直身子,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你若是走了,这天下可就乱了。”
好端端的,天下怎么会说乱就乱了?
崔白玉险些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忽悠住,“大师不要拿我开玩笑,性命攸关,我也是不得已才来麻烦大师的。”
玄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支起二郎腿,“这样吧,小姑娘你先听我一言,留在这,大师保你财源广进,事业蒸蒸日上。”
这是发财的时候吗?崔白玉到了嘴边的脏话愣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大师,有没有发财和小命全都要的法子?”
玄虚掂了掂手里的佛珠,“小姑娘,你相信贫僧吗?”
好歹是个得道高僧的人设,崔白玉坚定道:“信的。”
“这样就好。”玄虚抬手抖了一下袖子,顺势拿走了桌上的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酒,“世人对权势,无不畏惧欣羡,京城之中,是帝王权臣运计铺谋、纵横捭阖的角斗场,亦是天下人陷入水深火热的根源,若是有人想毁了这里,自然会使天下大乱。”
崔白玉眨了一下眼睛,一脸虔诚道:“大师能不能提出一点建设性意见?”
玄虚又喝了个痛快,朗声一笑,然后不拘小节地拿手抹了一下嘴,“小姑娘,你可知元狩十七年的小太子赵丞?”
崔白玉摇了摇头。
玄虚站起身,将酒葫芦挂在腰间,打手一挥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件事是关键,自己去查吧!”
说着,人已经转身大摇大摆的往外走。
崔白玉抱着猫当即石化在原地。
只余笑声还在空旷中回荡。
曹怡再见到她的时候,天已经快黑,“崔姑娘,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灯会要开始了。”
崔白玉面如死灰,已然没了方才的精气神,走路一晃一晃的。
曹怡上前关切道:“崔姑娘你怎么了?”
崔白玉摇了摇头,“没什么。”
原计划不行,那就启动第二计划——趁乱跑。
这个时辰寺庙只剩几个香客,大家不约而同聚在一起,心照不宣地快步走出寺庙,在天黑之前来到花神庙的灯会。
一位年纪稍小的姑娘不明白大家为什么害怕,张口问了好半天,但大家都讳莫如深,最后是一位青年男子跟她讲述缘由,“元狩七年,有个男孩刚出生就被立为储君,但因为来历不明而被钦天监视为七杀命格,众所周知,七杀命格是极凶之煞,陛下听言大发雷霆,杖毙了好几个官员才将此事平息下去,然而就在小太子八岁那年,后宫接连暴毙了两个妃子,谣言愈演愈烈,搅得满城风雨,陛下不得已将人送到相国寺为国家祈福,这一去就是两年,而就在要将人接回来的时候,忽然天降鬼火,将小太子活活......烧死了。”
崔白玉侧耳听着,忽然被脚下的石块绊了一下分了神,没听见后面的话。
青年男子继续说道:“听说那间寺庙烧一整夜,蓝色的火焰吞噬一切,上空响了好几道天雷。”
小姑娘越想越怕,脸色不由变了变,抬手捂住耳朵,“你,你别说,我知道了,不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