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崔白玉被扔进装满水的浴桶,扑腾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子。
出乎意料的是,浴桶里的水温正合适,可她没有嘱咐下人烧热水,并且,她们也不敢擅自进她的屋子,除了心怀鬼胎之人。
热水是崔九准备的?
崔九背过身,往外走,语气里没什么起伏,“洗干净再出来。”
崔白玉站起身,总算是缓过一口气,撩起额头前的湿发,小声嘀咕着,“我说的是太子殿下,又没说你.......你帮我把衣服拿进来?”
崔九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你喜欢他?”
这怎么可能?崔白玉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都带着一张虚伪的面具,无论是谁都不能交付真心。
可人非草木,一旦相处久就会萌生出不一样的感情。
现在,她甚至舍不得小白,这是她在这里唯一的慰藉,而且就在刚才她们也算是同生共死了。
“我喜欢你啊,”崔白玉大言不惭说道,“虽然你想杀我,但你还是救了我一次。”
这是事实,崔白玉被他救过一次,大抵是吊桥效应,潜意识里对他有些依赖,而且还掺杂着乱麻似的感情。但人的本能是会对陌生的事物和人产生恐惧,尤其是崔九和书中的描写截然相反,他已然成了最大的未知数。
崔九道:“证明。”
崔白玉以为自己听错了,眨巴了一下眼睛,感到莫名其妙,慌忙解释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支支吾吾的说:“......什么证明?”
崔九道:“证明你喜欢我。”
“嗯?”到了这个时候,崔白玉已然意识到觉得不对劲。
崔九派人跟踪她,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为什么要备上热水?
就算是嫌弃她,可春华堂离着西厢房距离差这么远,吹什么风也熏不着他啊?
莫不是见她成功接近太子,打算跟她合作了?
崔白玉恍然大悟,并未回答那个问题,“你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你的,哪怕太子经历坎坷,遭遇危险,我也不会有一丝怜悯之心。”
“他可怜?”沉默片刻后,崔九眸子微微一动,“确实挺可怜的,毕竟,他这辈子只能给人当傀儡。”
傀儡?原著好像没有描述过这件事。
元狩二十三年,太子赵呈谋反篡位,崔琅华带兵及时赶到,东宫所有官员,谋士,妃子,包括太监丫鬟,全部都在午门斩首,而太子赵呈不堪受辱,大狱服下鸩毒。
崔白玉微微皱了一下眉。
世上有许多意料之外的怪事,但细究起来,又都在情理之中。
原著里,皇帝对赵呈格外冷淡和严厉,就好像是要把他雕刻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一度令人窒息。
甚至,因为赵呈做什么都达不到皇帝心中的标准,朝中大臣也对他也颇有微词。
这一幕落在崔九眼里,便是在担心赵呈。
他脸上多了一抹残忍的笑意,“跟着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崔白玉心道:跟着你也不一定能活。
等苏有枝回来,她的罪行公布于众,崔琅华顾及往日的兄妹情谊或许还会犹豫,可崔九没准就是第一个动刀的人。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明是你让我靠近太子殿下的,现在任务我完成了,太子殿下对我很好,而且还......”崔白玉看他走过来顿时血压升高,心里怦怦直跳,蹲下身慢慢的潜入水中。
崔九透出了一股浓重的病态来,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还什么?”
“我说,太子殿下人挺好的,”对方的视线很危险,崔白玉被他看得心里发慌,“虽然嘴巴毒了一点.......”
崔九道:“如果你想去东宫,现在就可以走。”
倘若他心情好,没准还会给她收尸。
这无疑是反话,若此时离开屋子半步她会死得很惨,崔白玉茫然了片刻,“你为什么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他以前伤害过你?”
崔九静静地看着她,好像不打算开口。
崔白玉无奈道:“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怎么掩护你的身份?”
崔九道:“你不必知道。”
行,不管缘由是什么,在他眼里,崔白玉只配当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好吧,我要沐浴了,你能不能喂一下小白?”
崔九眼中多了一些说不清的情绪,抬脚朝外走。
崔白玉松了口气,将水桶里的水重新换了一遍,脱下湿衣服,舒舒服服地泡上了热水澡。
诚然,这是一个非常解压的方法。
在此之前,作为一个有强迫症的总裁特助,她偶尔受不住老板的训话和施压,就会找一个非常华贵的温泉场所放松一下,然后顺手点一个手法精湛的按摩师。
崔白玉在物质消费上从不亏待自己,不然,她累死累活挣来的高薪去哪花?
但就是因为这样,她为了让自己的平淡的生活增添一点刺激,一时冲动跟着她刚交的男朋友去一条荒废的高速公路飙车。
然后飙到一百五冲到海里,成为了崔白玉。
可她分明在医院醒来过一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难不成是回光返照?
崔白玉整理了一下思绪,从浴桶里出来,擦净了身上的水,换上干净的亵衣。
小白已经被人喂过了,这会儿趴在她的枕边打呼噜。
折腾了一天,已然是累极了,崔白玉不等头发晾干,径直躺在床上,闭上眼准备安安稳稳地入睡。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当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屋外轻微的声音都会传入耳中。
茶舍看到的那一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血淋淋的尸体,滚动的头颅......空气中仿佛还有那股子浓郁的血腥味。
崔白玉猛然睁开眼睛,弹射般坐起身来,小白惊得浑身一颤,抬起头四处张望。
这他妈怎么睡!
幼小的心灵已然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崔白玉不寒而栗,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场面。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这么血腥残酷的画面,谁能经受的住?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崔白玉下定决心,磨磨蹭蹭地起身,抱着枕头,裹着被子,去了西边的厢房。
子时刚过,夜色深沉,阴风阵阵,草木摇曳在月光下更显得诡异。
崔白玉有些汗流浃背,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外轻轻敲了一下门。
头发散乱,未干的发稍湿乎乎地黏在脸上,此时,若是有人看见她这副鬼样子,定然能吓破胆。
等她敲第二下的时候,崔九已经把门打开,“做什么?”
崔白玉怕他关门,一把捉住崔九的袖子,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收留我一晚。”
崔九道:“松手。”
这次大约是豁出去了,崔白玉听出了一丝怒气,后背汗毛倏地立了起来,但还是紧揪着不放。
崔九直勾勾地盯着她,眉心微蹙,“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害怕,”崔白玉欲哭无泪,尝试着把半个身子挤进门缝,一边惊魂未定地看他,“我想让你陪我待一晚上,求你了......我也不想这样的,但茶馆那一幕太吓人了。”
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崔九面色微变,垂下眼睫,“我是男人。”
十五岁算什么男人,崔白玉是孤儿,还自小生活在国外,早熟程度远超同龄人,更别说小他五岁的崔九了。
要不是气场太骇人,身量太高,遮掩了原来的气质,在她眼里,他也不过是上高一的小屁孩。
“院里的人我都不熟,没有安全感,”崔白玉成功挤进去一条腿,还懂事的避开了和他身体接触,“我知道你对我不感兴趣,我打地铺就行,被子我自己带了,就住几个晚上就行。”
等桃酥回来再搬走,她得寸进尺的想。
崔九觉得太过荒谬,面上却一副冷冰冰无甚表情的模样。
两人相对望了片刻,崔白玉知道他犹豫了,趁着这个机会彻底通过门缝,四下望了一圈,发现这屋子不过是巴掌大的地方,只有一张床,一个案几,两张座椅。
她抬手指了一下角落的两张椅子,“我睡这里就行,不磨牙不打鼾,不会妨碍到你睡觉。”
“随你。”崔九不咸不淡地扔下这两个字,躺回床上,阖上了眼。
崔白玉得了准许,放轻动作,把两张椅子并在一起,裹着被子蜷缩在上面。
虽说不怎么舒服,但终归心里安稳了些。
过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崔九睁开眼,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听着呼吸渐渐平稳,起身下床走到椅子旁边。
崔白玉已经彻底睡过去,可以说得上是毫无戒备之心。
崔九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摩挲她的颈侧,不知盯着看了多久,天色渐渐泛白,细微的晨光透出窗棂。
感觉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感,但还是有些恼火。
他又用指腹摩挲一番。
就在这时,崔白玉脸上有些痒,窸窸窣窣地动了一下身子,抓住那个碍事物件,压在了脸颊下。
崔九:“……”
果然,还是扔出去的好。
在梦里,崔白玉正在家中两米宽的大床上打滚,结果醒来的时候发现还是躺在椅子上,兀自气了一会儿。
房间空荡荡,崔九早就离开了,但他从春华堂拿来一套衣服。
还算贴心?
崔白玉揉着酸痛的腰愣了一会儿,穿好衣服往外走。
院里的丫鬟看到她走出来,手里的扫帚直接脱手甩飞出去,脸上的震惊无以复加。
崔白玉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但她只想破罐子破摔,一点也不掩饰,瘸着腿去了春华院。
脚上磨出来的血泡还没上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