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淡淡,街上还没什么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小娘子?”花枕漫不经心说,“不想得罪太子,又不想得罪太后,你觉得可能吗?”
崔白玉躲在崔九身后,探头看了一眼,又收回脑袋没说话。
花枕手缓缓伸向腰间的刀柄,面上故作轻松,心里却十分警惕,“小姑娘,你要是真心喜欢太子,就该听我一句劝。”
崔九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好似就是那场雨夜想要杀她的人。
面具下的眼神如同淬了冰的深潭,寒意直往外渗,周身散发的杀意愈发浓烈,好似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只为了残暴血腥的杀戮而活。
崔白玉没有否认她那句话,“什么?”
花枕道:“太后不是冷心冷肺之人,太子哪怕犯下大错,太后也不会狠下心伤害他,你要是真想为他好,就该劝劝太子,不要再让他老人家伤心了。”
骗鬼呢你!
崔白玉知道花枕在杀人榜上位列榜首,此时为了活命,已经拽住了崔九的腰封,身子贴得极近,毫不犹豫道:“我答应你,你可以走了!”
花枕挑了一下眉,哦了一声,“你就这么喜欢太子,那旁边这个算什么,姘头?”
崔九本来打算直接动手,听到这,心头有种莫名的情绪,忽然停下了动作。
崔白玉:“....................”
都快死了还想拉上一个垫背的吗?
“原来小美人还处处留情,看来戏弄男人的本事我还远不如你。”花枕趁着这个机会,丢下这句话便消失在街道。
崔白玉懵懂的睁大明亮的双眼,迎上崔九的目光,略微吃惊,只觉背后一阵凉风,“我们回去再说?”
让她在打一会儿腹稿。
崔九握着刀柄的手情不自禁越收越紧,骨节发白,冷冷地看着她,“继续戏弄我?”
与凌厉的视线相撞,崔白玉心底咯噔一下,下意识想要辩驳,结果忽然想起齐文婷的死,欲言又止。
不可否认,她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被自己喜欢信任的人扔进火海,那时的她该多绝望无助。
大家都是见死不救的旁观者,包括她自己,在场的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活活烧死。
就像不久的将来,她要一个人面对所有人的审判,然后被处死。
崔白玉怕极了,“如果有一天,你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而这里的所有人都想杀你,你该如何选?”
想来,崔九一定不会回答,然而过了一会而,他忽然开口道:“把他们都杀了。”
那些杀不死他的人,都会成为孤魂野鬼。
这绝对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乖戾又偏执。
崔白玉调整了一下呼吸,“我只能说你这个想法很危险,任何人都活下去的权利,你不能乱杀无辜,而且人活一辈子,也不是只有杀戮,难道你就没有想要守护的人和事?”
崔九盯着她的双眼,冷笑一声,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答案显然是没有了。
崔白玉屏住呼吸,再抬起头,“好,我承认,花枕所言非虚,我是有那个意思,只是还没有实施,但我从没想过要害死一个人,可在你的概念里,就好像没有亲人的感情,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而我只是你脚下的垫脚石,我们不是一路人,没有必要纠缠在一起。”
分明是些胡言乱语,却犹如实质一般戳中了他,崔九一愣之后,眼中的情绪激动得可怕。
崔白玉心底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低声道:“我知道,春兰舞坊不是赵呈的疏忽而暴露,是你泄露出的信息。”
崔九眉头微微蹙起,冷声道:“那又怎么样?”
他甚至没有问自己是何时发现的,眼里的冷漠和决绝预示着所有的一切他都稳操胜券。
崔白玉觉得浑身如坠冰窟,强装镇定,眼里却氤氲着湿润的雾气,“你知道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对你构不成威胁。”
到了此时,她才明白,和赵呈在明绛酒楼同饮桂花酒的那晚,她回去后暗中派人给赵呈送密信,让赵呈转移春兰舞坊的谋士。
她的本意是防备太后,可没想到这件事让崔九知道,让事情变得更严重。
不知为何,崔九喉咙发紧,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心口一阵强烈的痉挛,连带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刺痛。
他好像犯下了再也无法弥补的过错。
崔白玉缓了好一阵,收回视线,将目光移到随风摇曳的垂柳,“我会离开这里,不会再干涉你的事。”
京城的上空的乌云压得很低,仿佛触手可及,压抑的空气憋闷得透不过气,直到天空飘落细密的雨丝。
崔九不知所踪,崔白玉回到崔府,沐浴之后,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桃酥,梳妆台左边的抽屉有五十两银子,你拿着它离开这吧。”
这就不要她了?桃酥心下一惊,怀里的小白险些没抱住,“姑娘要做什么?”
崔白玉揉了揉眉心,叹息道:“我明日就要启程去陇州,那里太危险,你跟着我不安全。”
桃酥震惊道:“姑娘为何突然要去那里?”
崔白玉道:“临时遇到点事。”
“可,可姑娘没有奴婢在身边就没人照顾你了?”桃酥见崔白玉一脸认真,才明白她不是在开玩笑,转眼间,眼眶蓄满了泪水,“姑娘还是带着奴婢吧,奴婢跟着姑娘什么危险都不怕的!”
崔白玉收拾行李的手顿了顿,道:“陇州是苦寒之地,与京城相隔千里,山路迢迢,日后要是回京城怕是难了。”
桃酥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哭起来,“可姐姐嫁出去奴婢就没有家了,姑娘能不能带上奴婢?奴婢不想一个人.......”
崔白玉有些犹豫,但还是没松口。
桃酥走到她面前,继续哭诉道:“姑娘,像奴婢这样从出生就被卖给大户人家,身微命贱,除了姐姐,姑娘是第二个对我好的人,奴婢实在不知道离开姑娘,还能去哪?”
说着,人马上就要跪下来。
崔白玉拉住了她的手臂,无奈道:“行吧,你回去收拾一下。”
“真的?”桃酥登时转悲为喜,擦掉脸上泪珠,将小白塞进了崔白玉手里,“奴婢的行李的不多,还是先帮姑娘收拾吧。”
折腾一晚上,崔白玉的脸色并不好看,也没什么精力收拾东西。
她给桃酥挪了地方。
桃酥吸了吸鼻子,拿出包袱里收拾好的衣服,破破涕为笑,“姑娘明知道陇州是苦寒之地,还只带单薄的裙子,这要是姑娘真到那里,铁定会被冻坏。”
崔白玉轻笑一声,躺在床榻上准备眯一会儿,“桃酥,一个时辰后叫我。”
桃酥嗯了一声,放轻动作继续收拾。
过了一会儿,崔白玉翻了个身,不下心压到了小白的尾巴。
小白惨叫一声,没能将崔白玉吵醒,开始拿爪子乱刨被子。
桃酥憋笑一阵,走到榻前过去帮它。
之后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雨过天晴,桃酥准备好午饭,叫醒了崔白玉,“姑娘,到时辰了。”
崔白玉半死不活地坐起身,窗外明媚的阳光映照在她精致的五官上,好似是给她渡上一层柔光。
桃酥帮着她整理了一下头发,问道:“姑娘,出门的行李都收拾好了,还需要带什么吗?”
崔白玉咬着箸头,思绪渐渐活络起来,“多带些钱和衣物就好,马车不用找了。”
桃酥道:“姑娘是有同行的人?”
崔白玉道:“七皇子,赵辛。”
“啊!”桃酥下意识惊呼一声,“姑娘为何会跟七殿下一起同行?”
“这件事说来话长,等下次有机会我再和你说,”崔白玉想了想,“先备马车,我一会儿要去趟皇宫。”
话落,桃酥愣了许久,磕磕绊绊的说:“姑娘,你这是犯事了?”
崔白玉冷笑一声,沉吟片刻后开口,“现在后悔也晚了。”
“奴婢不后悔,奴婢就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不明白姑娘为何会和皇亲国戚扯上关系?”桃酥顿了顿,“那崔九还跟着吗?”
崔白玉道:“不会。”
崔九一心复仇,肯定不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桃酥小声问道:“姑娘和他吵架?”
崔白玉觉得自己甚是无辜,道:“你看我有那个胆子吗?我不过就是多说了几句。”
然后就被崔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见了踪迹。
说不过就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入门小媳妇呢。
上次两人传出流言,桃酥就看崔九不顺眼了,她添油加醋道:“姑娘不必怕,他不过是苏有枝养的野狗,等郎主回来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崔白玉敷衍地点了一下头。
桃酥好奇道:“姑娘为何不重新找个侍卫呢?崔九跟在苏有枝身边那么长时间,肯定胳膊肘往外拐,重新找一个也比他靠谱些。”
崔白玉装作惋惜诶了一声,“不提了,先吃饭。”
桃酥点了下一头,须臾,想起一件大事,“对了姑娘,适才方小侯爷找你来着,找你有要事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