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默有时候也会给顾承讲讲,小时候的傅暮云和他之间发生的事。
被拐卖回来的陈景默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裑体和心理都受了极大的摧残,原本这样的养父母是应该送进监狱的,但是奈何完全没有证据,养父母更是一口咬定捡到的、收养的,更何况还把伤养好给送回来了。
再加上陈家是数一数二的豪门,主系旁系就有很多的亲戚,他们一脉相承薪火相传,才在魔都乃至全国将陈姓发扬光大。
陈家上下不允许有污点,如果让社会上的众人知道陈家还有这么一出,恐怕会成为群众茶余饭后的笑柄。
只能不了了之。
而那个时候,哪怕陈家的大儿子已经回来了,但是陈氏夫妇,还是喜欢傅暮云更多一些,或许是傅暮云更听话、更乖巧,更好成绩,也更会讨他们的欢心。
所以十五岁归家的陈景默还是很寂寞,一点点动静都会害怕,打雷下雨刮风,更害怕一个人待着,尤其不能是全黑的房间,因为他有幽闭恐惧症。
或许是被养父母打完以后就关到小黑屋的原因。
好在那个时候,还有傅暮云,他会给陈景默的卧室里贴满一闪一闪的星星灯带;会每天给陈景默大把大把的糖果;刮风下雨打雷,十四岁的傅暮云便会陪着陈景默睡。
哥哥哥哥的叫着,举着童话书给他讲各种各样梦幻的童话故事,来弥补他缺失的那三年。
妄图他也能像童话世界里的小王子一样幸福快乐。
……
傅暮云确实在那三年里做到了,再也没让任何人欺负过陈景默。
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的傅暮云确实让人心动。
可是,那也只是曾经了......
“我知道,”迟疑了一分钟,握紧了手中教案的陈景默还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从十七岁起到现在,傅暮云已经长大了,变样了,不再是他回来后处处关心他的弟弟了。
他也知道,人都是会变得,尤其是常年在一起的两个人。
可是再怎么变,他也不会一下子就变样啊?从十八岁到二十九岁,傅暮云还是有对他很好很好的时候的,只是或许是两个人在一起时间太长了,傅暮云烦了腻了,所以才会对他越来越不好了。
只要他不烦小云,不让小云觉得腻,不就好了吗?
而且感情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啊,他喜欢了傅暮云整整十五年,从只是兄弟的喜欢又变成爱人的喜欢,明知道他们的关系不能让父母知道。
陈景默却还是心甘情愿的给傅暮云当一个没名没份的炮.友。
只因为傅暮云答应过陈景默,他会带他走,他会给他一个家,一个温馨的家。
顾承小声嘟囔:“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你现在不放手,到时候有你后悔的时候!”
“行行行,不说这个了。我听说你表亲家的傻儿子有点事?”
“嗯,我表亲家的孩子前两天出了车祸,到现在还没醒,医生说很可能醒不过来了。”
顾承:“啊,这么惨?”
本来陈家表亲家这个孩子就心智不全,从出生到长到现在18岁还跟个低能儿似的,说话都说不利索,也就是陈家有钱了一直没放弃治疗。
原本前段时间听说有点好转,孩子可以渐渐说话了,结果……飞来横祸,看来上天还是不打算让他活呀。
这么一比较,好像陈景默都不惨了呢。
屁。
陈景默:“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小云给了他们一笔钱,一笔够傻……够那个儿子住十年顶级医院的钱。”
“切,傅暮云终于当回人了。”
“……”
到了教学楼,顾承便跟陈景默分开了,不过两人还是约好了下课的时候一起吃午饭。
今天是水彩课,美术教室内,学生们认认真真听着讲台上老师讲解水彩画的注意事项,坐在一旁助教的陈景默安安静静的做准备。
今天的水彩课要求是画一张嘴,从最细微的事物描绘去学习色彩的表达。
忽得,陈景默的脑海中就浮现了昨天晚上傅暮云的唇。
他将自己按在门上,不容拒绝地俯身向前,那张略深的唇张开噙住了他。
亦如少年时,仲夏的花田,少年压在他的身上,夺走了他的初吻。
狂乱的心跳荡漾在大地吐纳的斑斓潮汐中,花瓣燃烧成连绵的赤浪,两颗心一起在日光中沸腾。
“哇,陈老师你画的也太好看了吧。”
不知不觉中,陈景默已然画好了水彩画,那唇的样子颜色……甚至都不需要回想,便已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便也以很快的速度铺成在了画纸上。
在大家还不知道画什么的时候,陈景默就已经画好了。
“是啊,这也不像是陈老师的嘴啊,难不成……”
同学们围观着小声起轰,他们都很喜欢陈老师,长得漂亮,温柔,画画还超棒。
“难道是陈老师女朋友的……”
女同学正猜测呢,结果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从教室外闯进来了一个老女人。
尖叫着咆哮者,从进了门开始便朝着陈景默而来,众人一惊,原本被围住的陈景默却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护住了围观他画作的同学们。
像是护崽一般的牢牢的将她们护在了身后,也在同时破来的人群中他终于看清了冲过来的女人。
陈景默永远都不会忘了这个女人的样子。
很丑、皮肤很糙,鼻子却很大,总是像是翻着白眼一般的瞪着三白眼。
咒骂他,不让他吃饭,提着他的耳朵将他扔进小黑屋,任由他在屋内又哭又打又求饶,还是不放他出来。
那个时候,陈景默似乎是因为强烈的刺激而失了忆,以为这就是他的妈妈,他哭着喊着求妈妈放过他,他错了,不要关他……
可是外面还没有现在这般苍老的中年女人,却无动于衷的打着麻将,任由他的叫喊声淹没在麻将之中。
是他的养母俞桂芬。
那个时不时就来和他们陈家要钱的养母。
“你这个不孝子,你去了豪门吃香的喝辣的,独留我和你爸过贫苦的生活。”
“你还有脸在这当老师?画画?我让你画,我让你画!”
俞桂芬发了疯一般的抢过来陈景默的画,又撕又咬,又踩又打,活活的像是一个疯子。
学生们早就吓傻了,就连授课的老师也是。
因为陈景默不喜张扬,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陈景默是海城数一数二豪门陈家的儿子,还以为眼前正发疯的老女人真的是陈景默的母亲。
一时间议论纷纷,看平时温文尔雅的陈老师都有点别扭了,下意识的和他拉开了距离。
等到下课铃响,顾承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赶紧呼叫保安将这个疯女人拉出去,可是也知道这个疯女人的“战力”,于是赶紧给傅暮云打电话。
电话自然没有打通。
靠!就知道这个渣男不靠谱!!
眼看着俞桂芬撕完画就朝着陈景默而去,顾承啥也顾不的了,赶忙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先护住陈景默要紧。
别人不知道陈景默的事,他是再清楚不过地,少年时留下的创伤每每掀开,都让人招架不能。
就像陈景默呆呆的站在那里大脑空白了一样,清脆的一声,陈景默的左脸还是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啪———
响彻整间教室。
直到傅暮云的秘书范兮带着一群保镖出现,三个大汉才将这个老女人拉开。
俞桂芬还在狂骂不止,直到范兮掏出了一沓钱,再看见钱的那一刻,老女人立即喜笑颜开。
“拿,”
“滚。”
利落大方的女人惜字如金,像是看垃圾一样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她。
黑色的职业裙装随着转身勾勒出优雅的身影,黑色红底高跟踏出清脆的鼓点。
老女人拿了钱被保镖架走,范兮向前一步,朝着已然像吓傻一般的陈景默微微低头。
“不好意思,陈公子,我们来晚了。”
范兮是傅暮云的生活秘书,负责操办一系列生活上的琐事,比如安排个饭局,订个机票,安排辆车,以及接个人。
她现在就是奉命来接陈景默的。
“我刚才电话没打通啊,傅暮云有千里眼啊?他有千里眼干嘛不早点来,还让我们默默挨了一巴掌!”
顾承愤恨的从陈景默身旁站出来,他刚才如果再快一点就好了,他就能拦下那个巴掌了。
范兮道歉:“不是,是傅总中午要和陈公子吃饭,所以派我来接。”
顾承:“我就知道!你告诉他,我们默默不———”
“去,”陈景默。
顾承:“……”
没有办法,陈景默喜欢傅暮云。
因为喜欢什么都可以付出,因为喜欢哪怕委屈自己也要飞蛾扑火,也是因为喜欢哪怕挨了一个巴掌,也要去赴傅暮云的约。
从十八岁那年开始,陈景默就好像变成了一只扑火的蛾,他孤注一掷的向前,孤注一掷的去爱,回忆着两人的曾经,掰扯着手指头数着现在的傅暮云对他的那点稀稀拉拉的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再熬一熬,再熬一熬……
傅暮云会带他走,会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直到粉身碎骨,燃烧殆尽。
顾承也想通了,劝也没用,当时在会所时被那般对待的陈景默不也在傅暮云的道歉诱哄中哄好了吗?
只不过那以后陈景默再也没参加过类似的活动罢了。
有时候顾承也会想,如果他是小时候吃过那些苦的陈景默,或许也会死死的抓住那温暖的火。
或者,他还不如陈景默呢。
而且到目前为止,傅暮云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他只是不像以前一样温暖着陈景默了,他只是日渐的腻了烦了倦了,但他不还是照顾着陈氏夫妇吗,不还是撑着整个陈家主体和各种旁系么,不还是时不时的给陈景默点甜头么……
“行吧行吧行吧,去吧去吧去吧。智者不入爱河,冤种重蹈覆辙,你自己看着办吧。”
顾承懒得管了,“但你记得给你自己的脸上点药啊,小心肿了。我去和校方说一下让他们加强门卫管理,以后这种可疑人员就不要放进来,尤其是长了那么一张丑脸的!”
陈景默笑了笑,对顾承的大气和保护,道了谢。又回头朝着吓傻的老师和同学们表示了歉意。
本以为他会立即和范兮走,结果走到门口的陈景默却停了下来,他轻轻的捡起了地上被撕成碎片的傅暮云嘴唇的水彩画。
渐变淡蓝色晕染的背景中,那张红艳的唇微微笑着,扬起的嘴角中是满满的温柔和和煦。
笑的阳光又灿烂。
而傅暮云已经好久没对他这么笑过了。
就像这张画布上猛然出现的乌黑脚印和撕扯的印记,踩碎了所有的希望,撕烂了所有的幻想!
沉凝的望了两分钟后,
陈景默将那已然破碎的画,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