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的发抖,她忍着痛伸手拉起裤脚察看,那三两个弟子见她居然在殿前显露肌肤,连连叫道:“小叫花,不知羞!小叫花,不要脸!略略略……”风剑心虽不想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面颊和耳根却悄然红的滴血。将裤管拉到膝盖,只见那对膝盖青青红红,发黑发紫,肿得就像两个桃子!风剑心暗暗抽一口凉气,心道:要是今日再跪一日,这双腿怕是就要废了。
话虽如此,小姑娘哪敢怠慢?直到辰时初刻,洛天河秦逸城再到玉衡,见她还规规矩矩的跪在殿外,虽然看顾失职,不过念她其心至诚,这次并未当场发怒。
两位剑圣视若无睹,进殿再为洛清依疗伤救命。一刻钟后,诸峰首座同到,见她仍然跪在殿外,允正贤不置可否,方行明面色似有意外,终是没说话。沉山重执掌刑罚律令,素来铁面无情,唯符静慈与人为善,对这小姑娘颇有几分怜惜,见此于心何忍?遂想将她扶起,允正贤冷声道:“师妹,未有师尊之命,莫要自行其是。”星霜剑闻言,想到若是她一时自以为是,激怒师父,以致为她招来祸端,岂不是弄巧成拙?也就打消这念想。
再过两个时辰,洛天河秦逸城同时出殿,各位峰主神情殷切,上前等待答案。风剑心跪在殿外,怯怯抬脸,想从他们的面上看出大师姐是否安然无恙。洛天河没说话,视线略过众人,忽然向她招手道:“你且过来吧。”风剑心登时心慌意乱起来,暗道,莫非是大师姐出了变故,老祖宗这是要拿我偿命?一时悲从中来,双眸垂泪,一路膝行至洛天河面前跪倒,“老祖,难道是,难道是师姐她……”
符静慈到底心慈,正要替她求情。洛天河道:“清儿已经无恙。不过现在她还不想见任何人。”
这些不想见的人里当然也包括他和秦师弟,毕竟是两位老祖宗下令隐瞒的死讯。
“她特意与我解释过,她昏死的事情与你无关,让我们不要为难你。她不肯说出是谁那就罢了,事已至此,她平安无事就好,这件事,我和你秦太师父都暂且不打算追究。”秦逸城还有些不服,洛天河抬手止住:“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你们各自散去吧。”各峰告秉师尊,各自回峰。
风剑心不敢擅离,撑着单薄的身体,站在门外守候,不时按揉打抖的膝盖,好使它不会突然发软,跪倒在地。此时,她早有暗伤,膝盖积淤浮肿,幸好雁妃晚给她服用剑宗的保命灵丹,才让她的伤势不至继续恶化。直到戌时三刻,玉衡侧殿的大门吱吖打开,风剑心闻声,登时清醒过来。
洛清依见她站在门外,略感意外,不是都让他们回去吗?“你怎么还在这里?”风剑心认真打量着她,见她此时双眼通红,脸色病弱苍白,近乎没有半点血色,随时就要撑不住的模样,心里忽然就疼得发紧。她终是克制不住,突然将师姐抱住,“师姐!师姐,呜呜呜……我心里好难受啊!师姐,呜呜……”洛清依瞬时热泪盈眶,软软的回抱着她,苦笑着道:“是我没了爹娘,怎么你难受得紧?”风剑心直白道:“我瞧着师姐难过,我也……我也难过得很,可是,师姐还活着,我又,我又真的很高兴……我真怕,我真怕你……呜呜呜……”洛清依无奈,反倒安慰起她来,用拇指轻轻拭去她的眼泪,凄然笑道,“爱哭鬼,眼泪袋子,我好不容易忍住不哭的,你莫要再惹我哭,知道吗?”她声音轻柔,还带着哭腔的暗哑,好似真的随时要哭出来。
风剑心真怕她哭,不住点着脑袋,随即摇落朵朵泪花。
“咱们回风香小筑吧?在这里,我睡不着……”洛清依刚刚脱离危险,身体还虚弱着。她身份尊贵,没有她的命令,没有人敢擅自来扶她。搀扶病人的重任理所当然的落在小师妹这里,可风剑心膝盖疼痛,脚步虚浮,走起路来也是有心无力,踉踉跄跄。
“心儿走起路来怎么这样跌跌撞撞的?师姐都要叫你绊倒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风剑心眼眶微红,“师姐,我想学武功……”她咬着唇道,“昨日师姐倒在我面前时,我当时三魂七魄都要没了。我想救你,却抱不动你……那时,我就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
洛清依没再说话。练武的话题让她想起父母离世的残忍,残忍到让她至今都不愿意接受事实。她真希望,这两天她经历的不过是一场黑暗的梦魇,等到她醒来时,一切都没有发生。
心里充斥着无尽的沉痛与悲伤,唯有牵着身边的这只手时,才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残忍和真实的痛楚。
走过花路小径,已经能望见小筑的模样,洛清依忽然跟她说:“我问过爷爷他们,知道爹娘在川北亡故的事情。”
风剑心倏忽凉透,如坠冰窟。她脚步顿住,放开洛清依的手臂,失神的沉默。等待着,那如同刀剑般的责难,等待着来自正义对她的审判!可是,唯独她,唯有带给她希望和温暖的这个人的疏离和憎恶,让她无法承受,也恐惧接受。
洛清依似乎能看透她内心的恐惧,说出来的却不是愤怒的指责和怨毒的仇恨,甚至就连对她的温柔也是一如既往的,“我没有怪你,知道吗?这件事本来和你也没有关系……爹娘救你是因为你值得他们去救,但就算没有你,他们也……这就是命,命中注定他们逃不过那场劫难……”
之所以他们会将愤怒和遗憾都发泄到风剑心的身上,那是因为他们觉得不值得……小叫花子和剑宗的继承人,两者的身份相差太远太远,远到让他们总是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要是能用她的命换回来洛君儒和秦绣心的……那该多好啊,不是吗?
洛清依回望着她,眼神清澈柔和,也极致温柔,“这不是你的错。我失去了爹娘,我也很难过,可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所以,你永远不要因此责备自己。”
风剑心再也按捺不住,扑进她的怀里,心房热意滚烫,恨不能当场向她剖白心迹。
洛清依眼圈微红,无奈苦笑,“爱哭鬼,你怎么那么多眼泪啊?”
“师姐,师姐,我发誓,要是,要是我的命能换回来师父他们的命……我,我会换的……”
这话说的诚挚,却也天真。洛清依抱着她,呢喃道:“换不回来的,换不回来的……”
清泪滚滚,心碎如焚。
抑郁的哭泣飘过幽深的花路,在静谧的镜湖起舞,摇曳着风香小筑,像是婉转悲鸣的哀歌……
回到小筑,风剑心先烧水为她准备沐浴。
沐浴会给心灵带来的宁静。
她因着脏腑的暗伤和膝盖的疼痛,想要提桶将锅炉灌满就显得很是不易。正在为难之际,忽来的纤纤玉手就将她手里的桶提过去,那人当然就是洛清依。风剑心意识到什么,连忙追上去,“师姐师姐,你的病还没全好呢,这些粗活还是让我来吧。”洛清依可是堂堂的剑宗大小姐,往常哪里做过这些?
风剑心想劝,可洛清依这时不知为什么固执得很,这次没听她的。好在提水这事嘛,单纯就是些力气活。洛清依挽起袖沉桶提水,走起路来的居然比她这个膝盖劳损的小师妹还快。直到来回三四次,将锅炉装满,风剑心跟着她跑都是气喘吁吁的,洛清依呼吸却半点没乱,当真教她啧啧称奇。
小师妹不禁疑惑,怎么大师姐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回来,这气力反而见长?难道这就是练武的好处吗?还未等她想出所以然来,洛清依望着小镜湖,忽然说道:”心儿,等到空闲的时候,咱们做架水车吧?”
风剑心完全跟不上她现在跳脱的思维和幻变的情绪,只能似懂非懂的微微颔首。
沐浴更衣完后,风剑心忙去洛清依房外侍候,还未靠近,隐隐听见房中传来啜泣之声。其声婉转哀绝,肝肠寸断,风剑心就是听着,也觉黯然神伤,悲不自胜。洛清依装得再是坚强,终究是个刚过十岁生辰的女孩子,骤闻双亲死讯,从此孤苦无依,这样的至悲至痛,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治愈?
等到准备在浴桶中的热水凉去,洛清依堪堪止住哭声。风剑心不言不语的走进来,斗胆悄然坐到她的床边。洛清依躺在床上,睁着哭的红肿的眼睛,眼里却没有困倦的睡意,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空洞无神。风剑心没有说话,此时再多的言语也无法抚平师姐内心的悲恸和空虚,她现在能做的,唯有静静的陪伴而已。
半晌,洛清依的手忽然环住她的腰,风剑心刚刚沐浴完,身体还带着宁神益气的合欢花的香味,以及若有似无的一缕清甜的淡香。洛清依意识朦朦胧胧的,唯有在抱着她的时候,心里混乱的痛苦和悲伤才能稍微平和些许,让她在无所适从的寂寞和空虚中,稍微感到一点宁静。
风剑心终是没忍住,鼓起勇气伸手去抚她的发鬓,她温柔的拂拭她的黑发,无声而胆怯的传达着,想要永远陪伴的承诺和相互扶持的心意。现在,就在这里,她们相互温暖,彼此依靠,从对方的体温里攫取活着的意义,透过对方的眼睛,望见飘渺的未来。
洛清依的声音清浅柔丽,温柔的让人的心忍不住发颤,“明日,同我去爹娘的坟前祭奠好吗?”风剑心无法拒绝她,说道:“我到师父师伯的坟前拜过几次,知道他们葬在什么地方。”
“他们合葬在一起吗?”
风剑心道:“当然是的。”
洛清依没有说话,半晌,忽然道:“要是将来我和你一起死掉,葬在一处好吗?”风剑心教她这话惊到,以为她心存死志,忙道:“师姐你吉人天相,福大命大,可不能胡说八道,胡思乱想啊!”洛清依苦笑着翻过身,背对着她,“与你说笑的,看你吓成这样,你既然不愿意,师姐也不勉强。我知道我是薄命之人,可不能连累了你。”风剑心不以为意,道:“我不是贪生怕死……不,我原来该是怕死的。不过要是为了师姐,就是死也值得。”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风剑心想,大师姐就是这样值得为她死的知己,是她的好师姐,好朋友。
她的眼神纯澈,叫人动容,洛清依受不住这样真挚的情感,没敢看着她的眼睛,岔开话,“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起这样圆滑的话来了?”风剑心立刻辩白道:“苍天在上,我说的不是假话,师姐你要相信我啊。”
不过是还未及豆蔻之年的女孩子们,说起生死之事,居然这样可笑而无惧。洛清依开始后悔将失控的郁结的情绪传染给她,决定终结这个话题。“我们不说这些话了,怪让人伤心的,师妹你快躺过来,今晚,你陪着我睡觉吧?”风剑心当然不敢,“要是让人知道,这样不好……”洛清依有恃无恐,根本没在意这种事,“你我闺中秘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
风剑心想到此刻她心中的悲痛,真怕她夜里想不开,做出傻事来,也只能答应。她总是无法拒绝她的,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风剑心轻悄的脱去鞋袜,躺到床上去,洛清依随即将她抱住,脸凑近她的肩窝,缓缓阖上眼睛。风剑心登时身体紧绷起来,直到耳边听见轻浅的呼息,渐渐放松身子,在一阵少女的清淡馨香中缓缓睡去。
翌日,清光微晞,照进小筑,透入纱窗。风剑心素来醒的很早,今天醒来,居然早早就不见洛清依的身影。唯恐她寻短见,风剑心没顾得穿上鞋袜,连忙下床寻她踪迹。慌慌张张找出屋外,却见百花深处,小镜湖畔,洛清依形单影只的坐在岸边,望着面前清冽幽深的湖面出神。
风剑心暗暗懊恼自己一时贪睡,也不知道大师姐是什么时候起的,更庆幸醒来时,还能见到她的身影。小姑娘静静守望着,确定她不会跳进湖中,才转身去厨房为她布置早餐。经此剧变,洛清依惊闻噩耗,此时想来不会有什么胃口,风剑心简单的熬煮清粥,再添小半勺白糖。放到温时,风剑心端着白粥出来,洛清依还坐在岸边,甚至没有动过半点地方。
她终究放心不过,端着碗过去,等走到她侧前时,终于看清她现在的模样。
洛清依眼眸黯然无神,浑浊悲苦的眼睛泛着红,脸色苍白,嘴唇发青,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风剑心心里闷闷发疼,她就知道失去父母的悲痛绝无可能在一夜之间治愈,那是漫长的,刻进骨髓里的,隐隐作痛的悲伤。风剑心在她身前跪下,将碗捧过去,“师姐,您吃点吧?”洛清依紧抿着青灰的唇,连眼神也没有动摇过。小姑娘见她如此,心中苦涩,眼眸含泪,“等会儿,我们就要去见师父和师公,师姐您这样,他们就是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洛清依的身体微微颤抖,眼角微湿,泫然欲泣,“他们要是心疼我的话,就……就活过来嘛……”随即苦涩道:“抱歉,我居然会说这样的疯话……”
小姑娘不忍再看,也不会安慰,最后将碗放下,然后走进烂漫绽放的花丛里。
“师姐,我们折些牡丹去可好?”洛清依不以为意,失神的点点脑袋,视线总算落到她处,见她折花,不禁问道:“你这是做什么?”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