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薄烟侧首,端倪着身侧人,冷声道:“这个结果如何,林庄主,满意吗?”
林唯昭抱拳道:“陆宗主思虑周全,晚辈自愧不如。您一番试探,已让凤凰谷摆脱了嫌疑。”方才一事,倒让他想到了脱局之法。
“什么?”陆薄烟难以置信地瞪着林唯昭。
“若颅内刺针确为凤凰谷所为,真是柳长离的绝学:浮海定尸针。就无法解释三个案件中,为何有模仿剑招之说。需知,凶手不仅学得错误剑招,还能将错误还原地如此精准。那又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做到如此?”林唯昭道。
云亭雪思忖片刻,喃喃道:“别的不知道,起码惯用刀剑之人,才能观察到这么细。”
林唯昭点了点头:“七星作为凤凰谷徒弟,并不擅用刀剑,所以破阵之时,步伐紊乱,难以应对。”
闻言一怔,七星心道,你听都听得出来吗?
陆薄烟否定道:“林庄主,即便七星不会用剑,对剑法不通,也不代表柳长离不会。”
林唯昭有条不紊道:“江湖中惯用刀剑之人,稍有名气,都藏不住分毫。凤凰谷作为中正之派,比桃湖山庄有着更久的历史,说到柳长离,也称得上一代宗师,江湖中挑战之人,亦是不乏,但至今为止,众人所能想到的武器和招式,却唯有浮海定尸针。
凤凰谷成立之初,便以医、药、毒、针四门分列,柳长离作为凤凰谷谷主,自是四门皆精,若要杀人伤人,任何一门,都可御敌。七星是他徒弟,自是得其真传,混迹江湖,即便武功不济,也有足够的防身技能,才不用费心去学刀剑之术。”
眼见众人正在思考,七星趁机自证道:“凤凰谷内,不管是药还是毒,均有夺人魂魄法,且皆能混于水中,无色无味,远比用针方便。何况师父柳长离半年前便已闭关,距离出关还有一个月。而且魔教是他老人家绝对不会逗留的地方,因为他觉得那里乌烟瘴气。怎么可能远赴花魅教,大费周章地用针杀人,还只为了几个无名小卒。”
“若人可以用嫁祸之法,罪连玄同宗。”林唯昭双目紧闭,再次抛出关键一点,“为何不能有人,再嫁祸凤凰谷?”
逐条列出,瞬间将凤凰谷的嫌疑降至最低,陆薄烟眉头紧蹙,道:“此事,确实还有蹊跷,我们切不可互相怀疑,再上他人之道。是不是,林庄主?”
林唯昭心中清楚,陆薄烟自知拉凤凰谷下水的法子不通,便再欲借嫁祸为由,撇清宗门与案子的关系。
但摆脱七星嫌疑,才是自己的主要目的。
思忖片刻,林唯昭趁势道:“疑点仍在,确实不可妄下断言。还是以论道大会为先。”
“刘峰。”闻言,陆薄烟立刻转了话题,仰首伸眉道,“准备论道大会。”
闻言,刘峰立刻上前几步,朗声道:“诸位门派掌门及代表子弟,请随宗门引路子弟,一同前往厅外的论道之地。”
唤道:“来人,替诸位掌门引路。”
言尽,刘峰悄然无声地走近,拱手道:“林庄主,由我替您引路。”
玄同宗副宗主的特别关照,对别人而言怕是殊荣。但来时被其故意试探,又因当时还未完全适应,已经摔了一跤的林唯昭,并不觉欢喜。
尤其是方才,与陆薄烟的针锋相对,这份照顾的味道,变得更加刻意。
林唯昭婉拒道:“不当麻烦您——”
“林庄主。”刘峰屈臂伸手,神意自若道:“请。”
窥察这里许久的云亭雪见状,同云行归说了几句,便立刻小跑过来,恭而有礼道:“刘宗主,我对此地之路尚熟,由我引着林庄主便是。”
不待刘峰开口拒绝,云亭雪继续道:“昨夜,不明之人劫走林庄主,至今不知何人所为。玄同宗还需分精力处理此事,刘宗主您也是分身乏术。
武林盟愿意帮忙照应,也是出于对林庄主安全的考虑,望理解。”
刘峰面上不动声色,但肘臂已经收回,持剑身侧:“有劳。”
待刘峰离开,林唯昭旋即起身:“多谢。”持了竹杖在前点地探路,仍不习惯,走得缓慢。
“不必客气。”见他走得令人心惊,云亭雪立刻从旁架住他肘臂,引着人下了台阶。
“唯昭哥哥。”待他走上平路,云亭雪收回手,睨着他手中竹杖,压低了声音道,“你的眼睛是怎么了?昨晚回去不还好好的?”
林唯昭简短道:“许是最近休息不好,看东西眇眇忽忽,过几日应该便无碍了。”
凝视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云亭雪轻蹙弯眉。
她心中自然不信此话,但也不好再作诘问,视线在四周扫了一圈,便转了话题道:“先前随你一起的大个子呢?”
“大个子?”林唯昭反问。
“小心门槛。”云亭雪提醒完,盯着林唯昭安全地迈步而出,才继续道,“嗯,昨日一直跟在你身后的男子。”
说的莫不是方笑古?林唯昭正色道:“他身高与我相仿。”
云亭雪闻言,不惊愕然,难道唯昭哥哥很在意身高?
她连忙解释道:“昨日是他背了你,便觉他高了些,原是差不多吗?”
“问他做何?”林唯昭纳闷道。
“唯昭哥哥,莫不是忘了。”
云亭雪抬眸,看了眼厅外早已准备妥帖的擂台,又将视线收回,提醒道,“桃湖山庄虽是中立派,但也是论道大会的参赛者。如今你只一人,即便可参加单人比试,那多人比试又该如何?”
厅外的擂鼓之声传入耳中,比往日更大声。
“我也要比试?”林唯昭不由攒眉,陷入沉思。
云亭雪大惊失色:“你不知?”
月华子刚好揣着手从旁经过,走了未几步,又忽地驻了足。
屏退身后弟子,他只身返回,走到方才二人身侧,停下脚步道:“林少庄主,我想同你说几句话。”
侧耳听去,林唯昭辨得人声,旋即正身,抱拳道:“月前辈?”
“是我。”月华子颔首,又道,“你眼睛怎么了,瞎了似的。”
云亭雪微蹙眉头,抿了抿嘴。
林唯昭回道:“无大事。”
“若是小毛病,那你可别以病为借口,推脱不比才是。”眯眼看着眼前人,月华子沉声道,“雨落九州已有多年未现江湖,期待之人有,追捧之人有,盼着出丑之人亦不缺。丢了山庄的名声,怕也非你所想。轻易投降,不战而败,不仅做不了英雄,更是做了他人嘴里的乌龟。”
说罢,月华子再度转身。
林唯昭讶然,旋即收敛了神色,肃然道:“多谢前辈提醒。”
“此外,陆薄烟新定的规矩,他也不会允了你。”月华子摆了摆手,长袖一挥,抬脚离开。
待人声远去,林唯昭才追问道:“什么规矩?”
云亭雪心中暗道,许是他多年闭庄不出,久不涉足江湖,所以不知。
她思忖片刻,解释道:“陆宗主在去年更改过一次规则,似是为了避免门派之间的私下交易,而做出伪斗或故意弃权的戏码。”
林唯昭微蹙眉头。
察觉到身侧之人的沉默,云亭雪宽慰道:“大会比武有主动应战之说。抽签轮到你时,我自会登台,帮你度过此次难关。”
听出其意在言外,林唯昭立刻推却道:“云姑娘,不可再劳烦你。”
“谈何麻烦。”云亭雪不以为意,嘀咕道,“这次是老天安排,轮到我了。”
“什么?”林唯昭面露疑色。
“小时我生病,你不还故意输给我,让我赢了比赛。”
“那是你自己的本事。”
“我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不要再用那时的话骗我。”
“云姑娘。”自知此躯应战很是艰难,若武林盟这样的大门派,故意给台阶,给个照应,确实是个法子。
但林唯昭心知不妥,遂道,“当年比武不过小孩子间的切磋,输赢如何并不重要。而今你替武林盟出战,若输,输的不是你,而是武林盟。
其中利害,你不可能不知。”
云亭雪紧蹙眉头,抬头看了眼印着桃湖山庄字样的旗杆帆布,收回视线。
“你的座位在这儿。”拉了拉林唯昭的衣袖,她快速道,“你左侧是峨眉,右侧是少林,对面的分别对应的是玄同宗、武林盟及临清派。
陆薄烟坐在正南方,不在玄同宗处。”
看人坐下,不待他开口,云亭雪继续嘟囔道:“败于你手,我心甘情愿。”
“方才听你之言,陆宗主看中公平竞武。”言语悉数听入耳中,林唯昭随即摇了摇头,沉声静气地提醒道:“在他眼皮子下做手脚,无异于弄巧反拙,还请全力为之。”
“……”云亭雪双眸微颤。
四周声音喧哗,林唯昭听不到回应,复唤道:“云姑娘?”
利害关系,云亭雪心知肚明,但林唯昭若开口相求,她定不会管什么公不公平。
只是如今他既不愿接受自己好意,又于情于理地地说出拒绝的理由,云亭雪只得应道:“是我考虑不周,不用担心,我会全力以赴。”
“好。”林唯昭颔首。
云亭雪遥望对面,发现云行归正抬手招她。
立刻装作没看见似的地收回视线,垂首道:“桃湖山庄只你一人,气势上就弱了。需要我借了人手给你吗?”
林唯昭摇了摇头,道:“若桃湖山庄需要倚靠旁人装点门面,何谈气势呢?”
“是我疏忽了。”
“你是好意。但我只是看不真切,并非手不能动,足不能行,武不能斗。”
“可是……”
“若你当真想帮我。”林唯昭轻轻抬肘,出言打断,继续道,“在我不得不上台之时,可否借剑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