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商商之所以叫龙少带她去宋老爷的贺宴,是想亲眼去鉴别一下,宋老爷的病情到底如何,神志同精神是否真的如同外界传说中那样差。
同时也想再去见宋思言一次,感受一下他的性情怎样,和别人对他的评价相比有无出入。
那天宴会上被议论得最多的说到底还是往后谁会接掌宋氏集团的事。商商四周围听过宾客们的言论,如果现场开赌台,到目前为止,押宝在宋思言同宋思禮身上的比率大概一比一。
能力不够血缘来凑,宋思言毕竟是原配宋夫人唯一一个儿子,即便不靠父荫,宋夫人的外家名望也足够高。如果由他接手宋氏,外公生前经营起来的商业帝国会在背后给他助力。
至于宋思禮,虽输在血亲,却具备变色龙一般的能力。他在贺宴上送的生日礼远比它表面上看来还要意义深远。
围村文化排外,村民个个根基深厚,一般的集团想进去发展地产所遇到的阻力无穷。这意味着,如果有发展商能成功深入,将来能拿下的项目可能不止起初计划中那一两个。
地产原本不是宋氏的强项,它正等机会破茧而出,二仔这份大礼,宋老爷是收得甜到入心。
但商商却想不通,为何宋棺还要送她一份大礼。
“何必这样迂回?如果他念在自己毕竟是宋家人,对整件事睁只眼闭只眼就得了,没必要将信息披露给我知道。如果他看不过眼,就是想帮忙,那又为什么不肯大大方方告诉我,而是等我以这样的形式发现?”
“我刚才已经发了消息叫人手去土地注册处细查,但我有个推测,宋思禮这次帮你,不单单是针对怀安同Charlie之间的事,而是他知道我们正在查宋家。”
商商想起宋棺之前曾在甄朗去世前后的时间三番四次地向她打探,似乎是担心她有什么隐疾。现在转念又想,看来他是已经查证过很多旧事,包含她幼年那些不便表露的过去。
还有那两盏长明灯,以及那只无名骨灰坛,背后是怎样的故事想必宋棺也都去了解过。
虽则她有无视他的心意,他却始终不曾收敛对于她的好奇。
现如今,他很可能已经发觉她将宋思言标记成目标。
“说到底他与他大哥不是亲兄弟,以前他卖棺材,两个人之间没有多少利益冲突,尚且可以保持和平。但现在宋氏新一任掌权者就会在两人之中竞争而出,使一些手段也不出奇。”
“如果宋思言真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中,他的确不好自己亲自出面,如若分寸把握得不好,分分钟宋老爷对他的欣赏会全部转变成对大仔的同情。借外人的手拉宋思言下马,或者是最好的方式。”
商商却想,如果他真的足够了解她的过去,就该知道她对宋思言的憎恨不可测量。送这样一份礼给她等同送羊入虎口,这不符合他过去那么多年在宋家隐忍蛰伏的态度。
或许到底是没有能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还能秉持人生信条的人。尤其是对于男人来讲,对女人好奇是一回事,追逐利益又是另外一项更值得追求的事。
商商回转身去看那柜面上摆着的三样物品,怀疑到底有没有人真的了解宋家二仔,他可以在最细微处将自己同其他人的心意收藏,也能叫人在毫无防备之下见识到他的本事远比他表现出来的厉害。
宋棺刚开车到公寓楼下,就见到管家的车正停在马路对面。抬头去看,他所住的那层亮着灯,知道是阿妈过来了。
向来如此,每隔一段时间,宋太太会着管家送她过来,亲手帮儿子的住处添置一些日常用品,尤其是厨房那些补给。
宋棺已经累了一天,这时本想留在车中,开好天窗一个人透透气,突然想起自己书房里的满桌资料还没来得及收,顾不得泊车了,随意关上车门便往楼上冲。
已经晚了,一迈进公寓,发觉阿妈就在书房内,正惊慌地翻着他那些资料。
“......妈,你听我解释......”
宋太太一抬头,满脸惊恐,不可置信地问,“你在查你大哥?”
“不是......阿妈你听我讲......”
“不准查!”宋太太急得吼他。
“仔啊!阿妈支持你进集团,支持你同你大哥竞争,如果你想做宋氏最大的那个阿妈都支持你!”
“但是有关当年那场车祸,你不能再查!你就当不知道,从来没听说过,好吗?”
“我不是因为要同大哥争集团的位置才查当年的事......”宋棺想竭力安抚阿妈。
“不管什么原因你都不要查!这是你阿爸最大的禁忌,你千万不要被他发现你在他背后有这些动作!”
宋棺却听出其他意思,“妈!为何对那细佬女的事阿爸会这么忌讳?阿爸平日来往多的那些叔伯朋友,在外面包二奶有私生仔、私生女的大把啦!到底背后还有多少事是我不清楚的?”
“阿禮!”阿妈急得大声斥责他,“不准忤逆你阿爸!”
她仿佛已近崩溃边缘,疾步过去站定在儿子面前,几乎是哀求着劝导,“你不记得了吗?你的命是你阿爸救回来的!连同阿妈的命都是你阿爸救的!如果当年没有他慷慨相助,你早就已经离阿妈而去了!”
“那个时候你比起那个细佬女也大不了几岁的!当年的日子我同你两母子是怎么捱过来的你全都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啊!但那些同大哥有什么关联?同那细佬女的死有什么关联?”宋棺问。
“我托行家在澳门那边打听过,那细佬女至从进了宋家墓园之后,到现在这么多年阿爸一次都没有亲自去拜祭过!我不知道你嫁给阿爸之后,每年替他过去拜祭的时候都做过些什么。但大妈在生的时候,每次过去都是找法师布阵作法,叫她不要冤魂不散缠住宋家!”
“照我所猜,阿爸将她葬在宋家墓园,并不是让她死后好歹能认祖归宗,而是想完全控制她,连她死后的魂魄都不放过!”
“不准你这样讲你阿爸!”宋太太惊慌失措,却又明知无法以此糊弄下去。
苦苦又说,“仔啊!这件事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如果你继续再查下去,可能会卷起更大的风波!阿妈知道你本事,眼下正是你同你大哥争夺集团管理权的时候,如果被你阿爸得知你在查当年的事,他一定不肯将集团交给你的!”
“没有那么简单?”宋棺觉得可笑,“还是说当年那个细佬女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他指向办公桌,“那些资料只不过是部分,还有更多的我早已经看过!”
阿妈即刻抬手捂住了嘴,眼神发颤。
“当年驾车出事的司机根本不是后来自首的那个。真正的司机是宋思言,对吗?”
他语气极之鄙夷,情愿直呼他的姓名。
“当年正逢家姐在大宅内办生日派对,很多宾客出出入入,大宅外面的闸门没关,只是叫保安看住。可保安不知道原来道貌岸然的宋老爷其实背着太太在外面已经有了私生女,且那个私生女还专诚带着生日礼物过来贺家姐!”
“家姐从小脾气已经不好,当着其他宾客的面羞辱那个细佬女,细佬女想走,家姐不放人,她就唯有趁不留意的时候躲进停在宅院内的一架车里。”
“后来宋思言为了其他事同阿爸争吵,被阿爸掴了一巴掌,想离家出走,就私自开了一架车冲出去,保安拦都拦不住。而那架车,正正好就是那细佬女躲藏的车,对吗?”
“宋思言那一年几岁?八岁?九岁?他从小被骄纵惯了,性情顽劣,那一定不是他第一次闹脾气开车出去,我讲得对吗?”
“以前那些次可能没出过意外,但偏偏载细佬女的那次就出了车祸,那细佬女当场不治身亡,而宋思言自己却活下来了!”
“他小学时候休学了足足两年时间,如果我没猜错,是惹了这摊祸事被阿爸送走躲避调查,顺便养伤,对吧?”
“自然啦!自己的亲生儿子,同和外面的女人所生的私生女,孰轻孰重,宋老爷知道该怎么选!但是那细佬女死了之后他都还不放心,还强行将她葬进宋家墓园,不准许其他人拜祭,包括她亲生阿妈!”
说到这里宋棺禁不住埋怨起自己母亲,“阿妈!你嫁进宋家之前,知道你即将托付终生的男人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这些年你帮他过去拜祭那细佬女,纵容他的无情同狠毒,你的良心过意得去吗?”
“你明知真相,却帮忙包庇宋思言那个畜生,你的良心又过得去吗?”
“闭嘴!”宋太太终于忍不住扇了儿子一巴掌。
这一巴几乎使出她所有力气,抬眼见到儿子脸上血红的痕印,又心痛得啜泣。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阿仔!”她嗫嚅着。
“除了当作这是我欠他们宋家的,我又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