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的前主人就是一个“超级士兵”,而小树就是被他养大的,一起共同作战的“战兽”。所以,小树不仅智慧超群,能通人言,战力也异常强大。而他的前主人为什么把它单独一个安置在了这里,甚至把这一栋屋子都专门给了它居住,江寻也有所猜测。
从他遇到小树的时候,它的状态就明显不太对劲,好几次莫名失去意识倒在自己面前。昨天看到的众多莫名死去的野兽,再加上自己一直以来的病症,他猜测,大概是小树的能力出了什么问题,失去了控制,让他身体持续分泌类似于毒素之类的东西,已经不再适合随身带着,共同战斗了。所以他的前主人才把他抛弃在了这里。
事实究竟为何,江寻了解到的信息太少,也无法判断出来。往好里想,也许是想放它回到这里养老,自由自在地渡过退役后的时光。往坏处想,也许就是有了新的厉害的“战兽”,所以把它淘汰抛弃掉了。
但联想到那个人曾在自己昏迷时来过这里,后来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江寻觉得更可信的猜测是,他的前主人其实是把它放在这里养伤的,后续要如何对待它,要看它的恢复情况权衡。如果它状况好转,他可能就会把它接走,如果它状况恶化,就把它放在这里自生自灭。
所以他才会在不闻不问这么久之后,突然回来。又在看到它还活着,但是状况仍没有好转之后又不声不响地离开。
而自己,大概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误入之人,对方可能根本不在乎他的生死,只是觉得有个免费的护工在这里照顾它更好,于是在救了小树的时候,也顺手救了他。
一旦想通了这些,江寻对此人的恶感便更重了。
“在我昏迷过去的时候,这里有人来过对不对?你不仅认识他,还与他的关系非常密切对不对?”
江寻紧盯着猫猫,连连追问道。
陆厌离一惊,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明明他一直都没有见到过人形状态下的自己,却能在醒来的第一时间里,就发现有人出现过。
同时,从江寻紧绷的语气里,陆厌离也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他似乎对人形的自己有敌意。
为什么?
却听江寻神色冷了下来,再次追问道:
“他是专门来看你的吗?你想和他走?”
*
“呼~”
一阵大风拂过山岗,厚重的云彩被推着遮挡住了太阳的脸庞,青白的日光一下子黯淡下来。空旷的矮山上冷飕飕的,寒风混杂着血腥味倒灌进小小的山洞,把洞口挂着遮风的衣服吹得高高扬起。
山洞中对坐着的一人一猫,不由自主地一起打了个寒颤。
本就坐得不那么稳当的猫儿,被这阵烈风一吹,长毛倒卷上去,原本顺着颊边的长毛流下去的血珠倒卷回来糊了一脸。它眯起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趔趄了一下,一脚撑不住地向着里边歪了一步,露出脚下的血脚印来。
江寻看着猫儿脚下的血印子,没忍住,身子向前倾了一下,又顿住身形,把脸向外一撇抿了抿唇,站起身来走到洞口,取了几块石头压住了挂在洞口遮风的衣服,深吸一口冷空气,压制下眼中的情绪。
再返身时,面色已经平静了下来。
“过来。”
江寻从地上捡起封闭绷带,对着眼巴巴看着他的猫儿招了招手。
陆厌离小心地觑了一眼江寻的脸色,忙一瘸一拐地凑过去。却不敢如刚才一般直接靠上去,在离江寻一步远处停了下来,四只脚踌躇地原地踏步。
江寻瞥一眼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猫儿,还是被他的可怜样软了心肠,不再追问下去,向着猫儿伸出了一只胳膊。
“过来吧,先给你治疗。”
闻言,猫儿马上把脑袋向前一顶,埋进了江寻的大掌中,摩挲了几下,又转了转身,试图把自己整个缩进江寻的臂弯里。
江寻看着这记吃不记打,又把自己搞得一身伤的猫儿,嘴里冷哼一声,躲过了它的讨好,警告地捏了捏它仅剩的那只完好的耳朵,捡着伤口少的地方托在手里,使力把它抱了过来。
经过昨天一夜的时间,猫猫洒了一身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红色,把它的长毛黏在一起成了一缕缕硬邦邦的毛绺。藏在毛发下面的众多伤口也被这些血污遮了个干净,如今江寻一点点撕开它的长毛去看,才看清了那些狰狞的伤口。
江寻有点生气,更多的却是心疼,再次在心里骂了那个不见踪影的前主人一顿。
他都知道给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做急救措施,就放任着小树伤成这样,让它的伤口就这么敞着一整晚都不管?
就算它只是一只野兽,可好歹是被他亲手养大的吧?还陪着他一直战斗直到不得不伤退,他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对待它的吗?
我说小树身上怎么那么多伤口,战斗起来不要命一样,动不动就搞得自己一身的伤,原来是这个把它养大的人给他养成的坏习惯,让它从小就习惯了受伤。
真就把小树当成个消耗品用,坏了就丢掉吗?
江寻暗骂,就这么个烂人,哪里值得小树为他出生入死?他还不闻不问,把小树单独一个丢在这里自生自灭,想起来了才回来看一眼,看完什么也没做,又不声不响地走了。与其让它回去跟着那人继续受苦,我倒宁愿小树永远也别恢复算了,起码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江寻心中有气,又不能冲着如今满身是伤的猫猫发火,手上的动作都重了几分,一把捞起一支一次性麻醉剂就往猫儿后颈上一扎。
猫儿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被麻醉剂一扎就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江寻这才动作快速地开始给它全身的伤口清创包扎。
从散落在地上的物资里翻出他提前准备好的氧合水凝胶,这种水凝胶是由富含电离氧分子的纯水制成的固态水块,干净卫生方便携带,既可以直接当做饮用水食用,也可以用来灌溉清创,是一种十分方便的日常消耗品。
江寻把水凝胶掰成一个个小块,一点一点用凝胶搓洗干净它脏污的长毛,再洗去糊在伤口上的血污,喷上一层消毒喷雾,这才细致地用封闭胶带把它身上的开放伤口都封闭了起来。
被削去一半的左耳以现在的条件却没办法进一步处理了,江寻把创口清洗干净,又用匕首清除了伤口边缘的一部分已然开始化脓的烂肉,如其他开放伤口一样把耳朵严实地包扎了起来。
右后腿与尾巴看起来是骨折了,两处骨头都在中段的位置肿胀了起来,有明显的错位,右腿处的伤势算是它身上能看到的最严重的一处了,关节上一片血肉模糊,被骨茬穿透了。
这样严重的伤势江寻能做的也不多,只得凭着感觉,如自己的左臂一般,尽量复原了骨头的位置,暂时用树枝固定住,又清理了创口,把整个后腿上半段严严实实地包扎了起来。
最后又给猫猫打了一针抗生素,才算是做完了急救。
一通忙活下来,短暂的光照时间也过去了,天色又黑了下来,他自己的伤处也开始作痛了起来。吞了一片止疼药,江寻把身上已然被血泥污了的衣服换了下来,取出一袋营养剂,用针管给猫儿灌进去一半,自己把剩下的一半囫囵咽了下去,整了整铺在地上的毯子,便抱着猫儿,背对着洞口睡了下去。
药效渐起,一阵困乏袭来,江寻扯了扯毯子裹紧怀里的猫猫,缓缓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内忽地生起了一阵微风。
*
陆厌离久违地在一片宁静之中睡着了。
往日里张牙舞爪地弥漫在周身的精神力,像是被一层柔软的薄膜轻轻包裹了起来。在睡梦之中依然过载的感官信号也因为这层薄膜的阻隔失去了后援,慢慢舒缓了下来。
脑海里的杂音变小,紧绷着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陆厌离的呼吸越来越长越来越轻,萎缩成一团的灵魂像是突破了身体的桎梏,在虚空中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子。
看不到的空气中,一层散乱、濒临破碎的力场,一直以来都在煊赫中缓慢破碎着,此时却无声无息地弥合了许多裂缝,慢慢稳定了下来。
陆厌离沉睡着的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铃声,很熟悉,很亲切。
像是在呼唤着他醒过来。
陆厌离却懒洋洋地不肯睁眼,只是伴着这一声又一声遥远的铃响,陷入了更深的沉眠。
他感觉周身暖洋洋的,有热热的微风不停地吹拂在它的后颈。皮肤好像浸在温温热热的水流里,被缓慢流动着的水流轻轻按摩着,身体中的什么让他非常不舒服的东西被水流冲刷着一点点带走,畅快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喟叹出声。
那一层轻透的薄膜,看起来那样脆弱,好像一碰就碎,却让被包裹束缚在里面的灵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安全感。
好像可以为他抵御住任何的风雨,亦能安抚下他所有的不安。
陆厌离克制不住地紧紧贴上那层薄膜,巨大的快感从接触点爆发开来,无尽的喜悦、快乐、依恋、满足,一下子充满了陆厌离的内心。巨大的幸福感充斥在他心间,几乎让他激动地流下泪来。
灵魂从未有过地轻快跳跃起来,徜徉在温暖的气息里肆意飘摇。
外间,江寻的呼吸渐重,面色一点点红了起来,被团团抱在他怀里的猫儿,在沉睡中身形模糊了一瞬,又骤然凝实,嘴角上挑,露出个餍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