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我哥哥吗？”
夜色深沉，黑暗的房间里，隐约能看到一道人形的轮廓。
男孩睫毛微闪，翻了个身。
“你见过我哥哥吗？”
男孩口齿不清的嘟哝一声，往床里侧缩了缩，昏昏沉沉地继续睡去了。
见没有回应，一道幽幽的叹息声消散在空气里。
……
第二天一早，安鸷果然遵守了他们的约定。
二层大厅内。
白末能感觉到，在紧随三人其后的安鸷出现后，数道视线汇聚到了他们身上。
安鸷是个特立独行的怪物，众所周知。
曾有不少人考虑过和他组队，但最终都不了了之——没人愿意和一个随时爆炸的炸弹待一块儿。
更何况这“炸弹”还对他们十分嗤之以鼻。
但自己拉拢不来是一回事，看着炸弹落入他手又是一回事……
白末一行并不知道，他们小队的危险程度在某些人心里已经上升了不少。
“白末！”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末扭头，看到了朝她扬手的孔绒。
孔绒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看起来大家都很有精神，感觉只有我昨晚激动的都没有睡好。”
“等等就要去盲原了，说起来这里虽然在祈居地外围，但离盲原也有一定距离，还不知道我们要怎么过去……”
她揉了揉眼睛，像个红着眼的兔子，小声开口，“白末，说实话，我有一点想念那里。”
白末看着眼前的女孩。孔绒要比她矮上半个头，做事也总是怯怯的，对人对事总是带着一分拘谨，却又在某些时候会变得很有勇气。
她想象不出来孔绒之前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但大概只有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的人，才会拥有那一丝刻在骨子里的纯真吧。
才能这样大胆地示弱吧。
她安慰孔绒，“管理者大人马上就来了，你有带好器吗？”
孔绒点点头。
“等去了盲原以后，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白末神色认真，“这次比试，要想获得好的名次，最重要的是‘存活’下去。”
也许由于同为盲原人，也或许是狐狸的话实在让人不安，白末还是多提醒了孔绒一句。
正说着的时候，安洁已经进了门，她手里拿着一只金色圆盘，直朝着大厅正中央走去。
圆盘触地的瞬间，原本巴掌大的圆盘顿时扩散开来，金色光芒朝天冲去，遮住了安洁的一半身影。
“按照你们拿到的队伍顺序，依次走来。”她开口，“你们踏入音阵的瞬间会被传送到离这里二十公里远的盲原。”
“过去后会有训导师们等着你们，整个试炼过程中，你们的器会忠实记录你们猎杀魇的数量。”
安洁抬了抬眼睛。
“试炼会持续七天。这个过程中，如果你们被淘汰了，隐藏在四周的训导师们会即刻把你们带回。”
白末跟着苏行芝等人站到了音阵中。
周围分明没有水，却像有泉水浇灌一般，她感到汩汩清凉自上而下地流淌来。安洁的视线滑过众人，停留在安鸷身上。
“规则中不允许训练者主动退赛，明日之子们，希望你们能在试炼中全力以赴。”
面前的光芒开始扭曲，眼前的场景尽数淡去，白末还没来及眨眼，面前的场景已是倏然一变。
不远处巍峨的高山，四周青翠的绿地，还有时不时自枝头传来的啼叫……无一不在提醒她她已经来到了盲原。
“这里就是，盲原吗？”巴须揉揉眼，感觉和他从小的听闻完全不一样，这里和祈居地内并没有多少不同。
非要说的话，也就是人的痕迹要少很多。
“还以为盲原会更不一样呢。”苏行芝说，“我以为过来看到一只马在天上跑才正常。”
“你们可真幼稚。”安鸷不屑地撇撇嘴。
白末朝四周望了望，她从前的生活范围被局限在离水村里，离水村四面环山，和这里并不相似。
这里十分安静，只有风偶尔吹过草地，传来阵阵沙沙声。
“其他的人呢？”白末心下疑惑，“不是有五十只小队吗？怎么只有这里只有我们？”
“咦，你不说我还没意识到，这里怎么只有我们四个。其他人呢？训导师呢？”苏行芝朝背后看去，除了几片高高矮矮的树木，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会不会在树林里？”苏行芝抬起脚，却被按住了肩膀。
“等一下。”白末盯着茂密的树林，就在苏行芝说话的时候，那里似乎闪过了一道黑影。由于速度太快，她没有看清，“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不只是她，巴须和安鸷也有所警觉。
砰——
巴须捡起一块石头，径直投向最近的丛林处，却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我去看看。”安鸷变幻出长剑，眉头紧锁起来。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草丛里传来稚嫩的声音——
“救命……救命啊。大哥哥，大姐姐！救救我！”
“谁？是谁在那里！”苏行芝喊起来，“你受伤了吗？”
“我，我是，附近村庄里的人，来这里劈柴。”女孩奶声奶气地说道，“走到这里的时候，掉进了抓野熊的陷阱里，出不去了。哥哥姐姐们，你们一定是好人，救救我好不好！”
“你，是，掉进坑里了吗？”巴须问。
“啊！对！大哥哥，这里好深……好黑……大哥哥我好害怕！”
丛林里开始传来呻吟声，小孩小声地抽泣起来：“我饿呜呜……我害怕……姐姐……哥哥……”
苏行芝紧张地和白末对视一眼，“这里怎么会有小女孩呢？我们快去把她救上来吧。”
安鸷收起长剑，靠到一旁的树上，冷哼一声。
白末跟着苏行芝和巴须往前走去，不知为何，离丛林越近，她越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三人拨开低垂的枝条，委身钻了进去。由于树木长得十分茂盛的缘故，周围顿时昏暗起来。
“姐姐！”小女孩欣喜地叫道，“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不怕，姐姐来了，马上就救你出来。”苏行芝说，“你在哪儿呢？”
“我就在前面，姐姐快过来，快点呀！”那声音催促起来。
三人往前走了几步，视线更暗了。
“还在前面，还在前面！姐姐，快来！”
……
慢慢的，三人的脚步开始迟疑起来。
树木变得越来越稀疏，先前地面覆盖的密麻麻的苔藓和地衣，也在变得越来越少。
他们已经进入这片树林五分钟了，小女孩却只是催他们继续往前走。
“小妹妹，我们还要走多久？”苏行芝朝着四周问道，“你到底在哪里？”
“这里，不对劲。”巴须扯扯苏行芝的衣角，“我们还是，别走了，快点回去吧。”
“可是……”苏行芝有些犹豫。
白末蹲在树底，暴露在土壤之外的树根旁长着一小片苔藓，她用手蹭了些下来，拿在手心细细观察。
从刚才开始，她就有很在意的事。
白阿婆擅制药，她跟着白阿婆长大，多多少少懂得一些草药相关的东西。
她从树底处找到了两种苔藓——蜂藓和隐青藓，这两类苔藓都是解毒的草药，一般只会生长在低洼的林间湿地。
可是眼下四周越发开阔，分明是丛林边缘地带才有的景象。
“姐姐，你要丢下我了吗？”小女孩声音里带着乞求，“姐姐，马上就到了，马上就能见到我了。姐姐，就差一点点了，救救我好不好？”
“姐姐，你不救我，我一定会死的……”
苏行芝张了张口。
“这里确实不对劲。”白末制止苏行芝，摊开掌心，用最小声说道，“我刚刚发现只有在丛林中心才会生长的苔藓，但是我们一路走来，丛林却是越来越开阔的。”
“怎么，怎么回事？！”巴须一惊。
“嘘。”白末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定不能掉以轻心了，还是尽快出去比较好。”
“姐姐，姐姐！姐姐，救救我！救救我啊！”
见没有回应，小女孩撕心裂肺地叫起来。
“你一定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苏行芝的神情更加复杂了。
她轻声开口，“其实我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我听不出来她是在哪个方位呼救。”
“但是我又会想，万一只是丛林的遮挡让声音变模糊了呢？如果她真的掉进了陷阱里，这里可是盲原，我们不救，她一个小孩子会不会有危险。”
“所以哪怕有在隐隐地猜想她会不会是一个诱饵……”苏行芝笑笑，“我想亲自确认一下。你们两个先照着原路回去吧，我放心不下来，再找一找。”
白末一怔。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天生对情感的感触不够深厚，她明白泪水，明白笑容，但都不是天然由心而发的，这来自己于她的不同经历，在她学习以后，这些由外界输入的情感才会化作她的一部分。
对于苏行芝，她有些困惑。
“那，那我就，先回去了。”巴须后退一步，瞟了一眼苏行芝，想了想又说道，“你，你要小心。”
“我会的。”苏行芝说，“你和白末回去的时候要注意做标记，以免走错……”
“我要和你一起继续往前走。”
“咦？”
苏行芝看向白末，后者原本带了些许困惑的表情已然坚定。
“两个人也好照应。”白末补充道。
……
在和巴须告别后，白末和苏行芝继续朝前走去。
“小妹妹，你在哪里？”
“姐姐，姐姐！我就在前面了！”
又走了十来米，在小心翼翼地拨开一块野草丛后，一个约莫两米大的深坑出现在二人面前。
坑洞有两三米深，两人朝坑里看去，正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小女孩扎着麻花辫，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身上穿着宽宽大大的粗麻布衣服，原本背在身后的箩筐被搁置一旁，里面还有些零星的腐烂菜叶。
她对着苏行芝笑了。
“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太好了，我能得救了！”
树上有不少寄生藤，苏行芝和白末变幻出器，三两下扯了几根过来，苏行芝借着缠绕好的藤绳下去，小心翼翼地把小女孩带了上来。
“叫我小八就好。我是家里第八个孩子。”小女孩一点也不怕生，趴在苏行芝背后说个没完。
“村庄里的土地不长粮食了，我就只能来这里摘野菜，结果就掉到了坑里。我等了好久好久，只有两个姐姐过来救我了。”
“小八。”苏行芝感受着背上轻飘飘的重量，一阵悲恸传来，“怎么这么瘦，你在坑里待了多久了？”
“唔，我也想不起来了。”小八掰起手指，掰到第十个手指的时候，寒光一现，白末的匕首已经抵在她额前。
“苏行芝，快点把她放下。”白末冷冰冰地说道。
“她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