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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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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苟独坐观光船舵室,心中烦闷难解。

姜莱的线索骤然中断,已令他焦躁不安,偏又接到元帅密令,命他孤身前往东都近旁的孤岛探查。

他举起望远镜,凝目远眺,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望远镜的金属外壳。咔、咔、咔,每一声都像在计数姜莱失踪的天数。

海平线上忽然掠过一道轮廓。他猛地起身,望远镜冰凉的镜筒抵住眉骨。远处那座被朝雾包裹的孤岛边,赫然停着一艘渔船。

他眯起眼睛,焦距骤缩,甲板上那道墨色羽衣身影,竟是藤原,正弓着腰往那孤岛岸边搬运木箱。

胡苟眸光一沉,当即关闭船上灯火,熄了引擎,隐于夜色之中。待藤原的船影渐远,消失在苍茫海面,他才悄然启动船只,缓缓向那孤岛驶去。

海风拂面,夜色如墨,唯余船身破浪的细微声响,仿佛连天地都屏息凝神,静待一场未知的风波。

胡苟的军靴碾过碎裂的木屑,海风卷着咸腥灌进领口。奇怪的是,本该绷紧的神经却松弛下来,似被什么牵引着。只见那些木箱已然破碎,箱中之物不知为何竟都不翼而飞。

他顺着木箱碎片与拖拽的痕迹,缓步朝林深处走去。

林间突然豁开一片天地,朱漆剥落的宅院大敞着门,像张黑洞洞的嘴。胡苟放轻呼吸跨过门槛,院中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大院之中,一群动物围作一圈,竟像赴宴的宾客般规整地蹲坐成圆,正分食着木箱中的食物,秩序井然。

猛虎与鹿并肩而立,一啖肉,一食草,刺猬端坐仙鹤背上,悠然擦拭面颊。胡苟眨了眨眼,几疑自己置身幻境。

忽而,一只火狐倏然窜至他身前。

胡苟凝目细看,只见那火狐身上一块皮肉已毁,虽已愈合,疤痕却依旧触目惊心。

他心中一凛,转而环视四周,这才察觉其他动物身上亦皆带伤痕,或深或浅,或新或旧。一股无名怒火骤然涌上心头,烧得他胸中炽热难平。

“你与我一族,我感应到了。”火狐端坐于胡苟面前,口吐人言,声音苍老而沉稳。

胡苟心中一震,这是他头一回遇见未化人形却能开口言语的同类。

他自幼生于人形,父母早已幻化为人,若要回归灵形,大多需倚靠灵山之力。他曾听父母提过,越是无需化形就能与常人无异的生灵,道行便越是深不可测。

“灵山的印记都快淡没了,”火狐忽然凑近,鼻尖耸动,“小崽子,你父母没教过你规矩?”

胡苟索性席地而坐,坦然答道,“不瞒您说,我并非生于这个时代。”

“简直胡闹!”火狐突然人立而起,爪尖在地上刮出火星。它每走一步,毛色就红一分,最后简直像团行走的烈焰。

“你一介小小精怪,没有灵脉滋养,如今气息如此浅薄,可知这般随意离山,会退化成野畜!连人话都说不利索!”

胡苟闻言,心中一惊。此事他从未听闻,甚至连石溪镇的族人似乎也并不知晓。

火狐见他神色茫然,长叹一声:“哎,看来你当真不知。你族长者,姓甚名谁?”

“我姓胡,家中皆姓胡。”胡苟答道。

火狐听罢,竟怔在原地,良久才喃喃道:“怎会如此……”

它缓缓坐回胡苟身旁,蓬松的尾巴扫过满地落叶,摇头叹息,“罢了,罢了。造化弄人......”

它用爪子拍了下胡苟的膝盖,“听着小子,待你回去后,切记十年内不可再离灵山。唯有如此,方能稳固气息,保你修为不失。届时敢踏出灵山半步,当心变回只会犬吠的野狗崽子!”

月光忽然大亮,照得火狐周身金红毛发根根分明。它歪头打量着胡苟,眼中忽而闪过一丝笑意:“你这小子,生得倒不赖,有我年轻时的七分神韵。”

胡苟一愣,呆呆望着眼前的火狐,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我可是你祖宗!”火狐傲然道,尾巴炸成一朵红云,一爪子拍在他后背。

最终,胡苟被这位“祖宗”赶离孤岛。

官邸门外,两名小兵躬身向胡苟行礼,目送其远去后,低声窃语。

“喂,你可曾察觉,少将这些年怎的毫无变化?当年元帅收养他时,他不过一介少年,如今岁月流转,他却似未曾老去分毫。”

“你这样说起,确实,此言不虚,少将已过而立之年,容颜却依旧如少年模样,着实诡异。”

最先提及此事的士兵压低了嗓音,仿佛怕被风听见。

“我听闻啊,近年来权贵们暗中从华国掳掠野畜,烹为食材,据说可抵御疾病、延缓衰老。此事是我前些时日随少将接引一位医学教授与旧藩主时,于门外偷听所得。那教授说,华国地大物博,孕育的野畜多有奇效,可入药延年。”

“竟有此事?难道少将也是吃了那些可以使人不老的生灵?”

“这事我倒不知。不过,那日少将提前离去后,我仍奉命把守,还听见那教授与旧藩主低语,说是连华国人也可入药,因华国人血脉渊源悠久,多有身怀特殊之气的人。”

“天啊!”另一士兵闻言,浑身一颤,半晌方幽幽叹道,“这些权贵,当真心思诡谲,令人胆寒。”

沉默片刻,年轻士兵突然舔了舔嘴唇,“不过……要真能分杯羹也未尝不可啊...”月光突然被云遮住,照得他半边脸青白如鬼。

直至回到官邸,床幔映入眼帘,胡苟才一个激灵坐起来,竟忘了询问它们究竟遭遇了何事。夜色沉沉,他望着窗外,心中思绪万千,久久难以入眠。

石井踏进奈古野那家小旅馆时,木屐在玄关处发出清脆的“咔嗒”声。身旁站着位提前安排好的哑译。

“石井大哥!”阿诚从账台后快步迎出,袖口还沾着未干的酒渍。

他凑近时压低声音,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健太郎他们打过招呼了,房间都备好了。只是……”

他搓了搓手指,为难地指向楼上,“那些黄毛鬼把四层全包了,实在没法……”

石井抬手打断,“无妨,你就把我安置在他们楼上的邻室,然后将那间屋楼下的窗打开。”

阿诚突然眼睛一亮,嘴角咧到耳根,“妙啊!我这就去把楼上的窗插销松开。”他做了个翻窗的手势,麻布衣襟随着动作簌簌作响。

他抓起抹布往肩头一甩,转身时朝楼梯间使了个眼色,“现下,他们正好外出了,我这就上去清扫,您们也赶紧上楼吧。”

更深露重,石井与哑译如两道影子般从五楼窗台翻落。脚尖点在四楼窗沿时,木质窗棂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隔壁房门“咔嗒”轻响,随后陷入死寂。哑译盘腿坐在窗沿边下方,宣纸铺在膝头,钢笔尖悬在砚台上方几寸,凝着一滴将落未落的墨。

忽然,一阵古怪的焦糊味钻入鼻腔。石井眉头一皱,这味道像极了儿时在南海道闻过的巫女焚烧艾草,却又混着别的什么,活物炙烤的腥气。气味越来越浓,从地板缝隙渗出,在榻榻米上蜿蜒如蛇。

低沉的吟诵声随之响起,音节古怪得不像任何国家的语言。偶尔,还有金属相击的清脆声响划破寂静。

突然,所有声响如刀斩般中断。死寂中,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英洋人开始低声交谈,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自那吟诵声初起,哑译的笔锋在纸上疯狂游走,墨迹几乎要穿透纸背。石井无声贴近看去,神情愈发凝重。

“伟大的……愿尔之力降临此间,吞噬此地,赐永恒混沌……我等愿以血肉为祭,以魂灵为契……”

第一行墨色最深,力透纸背,中间几个字被反复涂改,像是书写者自己都难以置信。

“如今我们的世界刚刚进入二十世纪,神蛇之眼被要求置于教廷。我怀疑新世纪之至,必携新难,如今华国势力已不似当初,所以巴顿上将让我们暂时不要将未来之事告知,须为教廷留一后手。”

“可是,战争即将打响,我们必须尽快搅乱局势,做出对未来有利的决策。”

“这次战争中,同盟国里还有华国。正可趁此同盟之谊,再赴华国,寻找神蛇或其他神灵的踪迹。”

“行了,休息吧,明晨我们就去东都。”

纸张突然无风自动,哑译的手腕猛地一颤,一滴冷汗落在“未来之事”四个字上,墨迹顿时晕染成狰狞的鬼面形状。

石井将纸上的字逐行阅毕,身形僵立,如坠冰窟。

现世之主、二十世纪、华国神灵、战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心中暗忖,此行东都,势在必行。

石井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那片干枯的花签,前些日子,他帮小姜寄出的信想必还在路上,若此番前去,或许能亲自为小姜带回姜莱的消息,了却她一桩心事。

想到此处,他眉间微舒,脚步也愈发坚定,背影竟显出几分少年人才有的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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