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空洞的队伍集结完毕后，围观众人很识相地各自退去。

只留下沈平澜与诺拉两队人，围在从四据点来的灰发女人杜波依斯身边，看向她笔记本上的内容。

笔记本上全部都是潦草写就的字迹，甚至还有涂改痕迹，而这，就是杜波依斯以及暗洞两位协会专业的分析师兼研究员，对此次任务给出的分析。

从形式上来看，未免过于草率，但沈平澜清楚有些分析师的风格就是如此。

他们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的内容，或许比协会里一百份上交的机密研究报告的价值加在一起，还要高。

能够成为分析师与研究员，对灾变，对异类，对怪异展开研究的，无一不是人类社会里最拔尖、最出类拔萃、最天马行空的那群天才。

他们的笔记里藏着他们最独到的猜想。

不得不说，沈平澜有点眼热杜波依斯手里的笔记本，但他当然没有表现出来，面上还是一副严肃而沉稳的模样，和他给所有人一贯的印象一样。

杜波依斯翻到其中一页，用没什么起伏的语气说道：

“有关【移行的空洞】已知的情报，有关门、房间与层级的概念与基础规律，想必你们已经知晓了。

你们需要注意的，是那些‘特殊房间’……或者说，按照我们的推测，真正特殊的其实是‘门’而非‘房间’，因此我们暂称它们为‘特殊门’吧。

按照朗费罗女士带领的队伍的观察，之前进入的队伍中，就有人因为进入了特殊门，被转化为了另一种生物，在空洞里游荡。”

说到这里，她抬眼看向诺拉，后者抱着双臂，眉梢带着显而易见的不爽与冷淡，也轻飘飘地看了过来。

诺拉伸手卷着自己编成麻花的亚麻色细辫子，冷淡道：

“我在空洞里见到过‘特殊门’，它本身的外观很普通……就像是在酒店或者公寓会看到的那种普通房门，但要注意，它的出现本身是‘突兀’的，它会出现在我们认为本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只要意识到这一点，然后不进去，应当可以避开‘特殊门’。

——当然，这只是我的观察发现，以及，诸位就算没有意识到那扇门的突兀，我也会觉得很正常，毕竟我一向不对你们抱有任何期待。”

这话说得真不客气，诺拉队伍这边，她的队友显然已经习惯了她蔑视所有人的态度，神情平淡。

沈平澜身后，身材娇小的猎人邬峻皱了皱眉头，张桓清有点不爽地瞪眼看诺拉，而高瘦的詹任沉默地打量诺拉队伍里的各个人。

至于站在最后的双胞胎……因为跟尸体似地被裹得牢牢的，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态。

杜波依斯耸耸肩，继续说下去：“有关‘特殊门’的情报，也就这些，不过根据我的个人推测，‘特殊门’只是空洞里的自然现象，空洞本身没有用特殊门困住你们的主观意愿，因此我认为诸位不需要把太多的注意力集中在特殊门上。”

听到这话，诺拉这边的杰克忍不住插话道：“可是，猎协内部特意强调，让我们注意特殊门，因为它很可能已经吞噬了前几批队伍。”

杜波依斯对此没有任何感想，“我们只负责提我们的建议，遵不遵守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她紧接着一转话锋：

“接下来这块，是我和暗洞一同的猜测——你们也知道，空洞内每一个层级都有不同的场景，现在协会里对其中的第一层到第一百多层，都已经有所了解，但我们不建议你们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探索层级本身上，哪怕它们是某种特殊的层级。”

张桓清皱眉道：“那我们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哪里？我们的最低目标可是把这个怪物从人类聚居地驱逐出去。”

杜波依斯被两次打断话也没什么感受，似乎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她解释道：

“哦，正因如此……才不能把注意力放在惯常的事物上——不然你们难道要在空洞内大闹一通，尝试把空洞打痛让它离开，或者干脆把它消灭吗？你们知道空洞到底有多少层级吗？我敢说我们目前探明的，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似有点艳羡与向往地道：“……如果我们有天灵那边的情报就好了，我听说那群蓝皮肤的家伙在中洲有一大堆档案馆，有关世界上每一个怪物的资料都堆积如山，它们对【移行的空洞】的了解绝对比我们多。”

这时沈平澜开口道：“所以你们的建议是……我们进入空洞的首要目标，是寻找到内部不‘惯常’的事物，并尝试从中入手，寻找空洞会接近人类聚居地的原因？”

杜波依斯欣慰地看了他一眼，“不错，我们就是这个意思，只有找到原因，才能有进一步的想法嘛。”

她摊摊手，“当然，我知道，这种事情听起来太碰运气了，所以我们的第三个建议是，大家进去后，要尽可能积极地与空洞内部的事物进行交互。

怎么说呢……你们可以把空洞当做一个解谜游戏，在没有头绪的时候，就到处点一点，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机关或者隐藏提示了。”

“如果还是找不到线索怎么办？”诺拉此时出声问道，她的脸上明晃晃挂着对这个计划的质疑，“在怪异内寻找怪异之所以行动的原因，这听起来真是天方夜谭。”

杜波依斯脸上缓缓露出她到这里的第一个笑容，“那就启动备用方案，你们知道，我们四据点最新研发的那批驱逐弹吧？实在不行，就把那些炸弹堆在一起，集中轰炸某个比较特殊的层级，尝试能不能驱逐这个怪异。”

听到这话，众多猎人纷纷点头，显然在他们眼中，这个备用计划更靠谱些。

纵然空洞内层级众多，就算他们能毁灭其中几层，对空洞而言还是不痛不痒。

但如果有灾变分析与研究所提供的特制驱逐弹的话，或许不能打痛空洞，但能让空洞感到本能的厌恶，从而试图远离厌恶的源头。

有一定可能，它会抛弃驱逐弹存在的那一层，然后移动走。

沈平澜没有对杜波依斯的建议继续发表建议。

在听到“驱逐弹”时，他的神思短暂地走神了一瞬，想到了灾变分析与研究所第四据点。

大名鼎鼎的四据点，也被称为“黑暗据点”，因为它的位置与进入方法在猎人协会里是高度机密，没有猎人知道它在哪里。

甚至有一种传言称，四据点根本不存在，只是协会里编造出来的一个传说，用于保持协会上层的神秘与权威。

但沈平澜知道，四据点必然存在。

……因为四据点，就是他的童年好友“暗洞”供职之处。

出于任务的机密性，暗洞舍弃了自己的真实名字——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的同事杜波依斯的名字可能也是假的，毕竟“杜波依斯”只是西域人的一个姓而已——舍弃了外面的一切，终年在四据点内做研究。

沈平澜也只能靠着有时暗洞传来的任务分析，才能和这位好友进行短暂的联系。

……说起来，暗洞当年其实是芙洛拉家的……或许芙洛拉和暗洞有别的联络方式吧。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站在众人最外围，好像已经站着睡着的猫脸面具收尾人。

此时，他注意到，自家的小助理不知何时，已经随着人流离开了中庭。

——当杜波依斯给猎人们提着建议的时候，柳易正站在总务部下属的一间会议室里。

他看了眼前面柔软的椅子，眼中露出了坐下的渴望。

但考虑到坐在他对面的人的地位，他想了想，还是遵循哥哥教导他的人类社会职场生存守则，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靠近门的地方，对坐在对面的女子汇报道：

“……然后杜波依斯女士出现，将那只污染物制服，并和杰克、露易丝两个猎人一同，将其押送到总部，这就是这次事件中的全部经过了，部长。”

奚蕾姿态放松地坐在办公椅上，对柳易笑了笑。

在她的观察中，这位年轻的助理神情自若，但又透露出一丝丝忧虑，忧虑于自己一个小小助理，为何会因为一件路上发生的小事，把自己单独叫过来面谈。

她微微眯起双眸。

面前这个青年看起来是如此俊秀而美好，她早已听说，协会里有不少猎人，以及其他职员，对青年有一些……这样那样的意思。

但当然，青年身为沈平澜助理的名头太大，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实际行动，一切只不过是饭后闲谈中传出的窃语而已。

在跟随沈平澜出了一次任务后，协会里有关这位年轻助理的质疑，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大家都承认了这位助理是有实力的，至少能当个猎人辅助。

但是……仅仅是如此么？

奚蕾注视着柳易，在心中轻轻地问道：

你此时脸上的忧虑，是你真实的情绪么？你在协会里的所作所为，对你的猎人露出的灿烂无忧的笑脸，也是真实的么？

沉默片刻后，她脸上扬起了一丝温和的笑容，表扬了年轻的助理：

“你及时控制住了那只污染物，没有令其对民众造成危害，做得很好，我会为你申请年终奖励的。”

柳易先是点点头说了声“都是我该做的”，而后流露出了好奇——他是真的好奇，“部长，那个污染物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污染检测装置没有及时杀死它？而且它的异变太突然、太快，好像……有什么蹊跷。”

奚蕾笑容稍淡，“我们会查清这件事，小柳，你的职责是照顾好沈先生，并且保护好自己，调查的事情我们会安排合适的人去做的。”

柳易听到这回答，结合奚蕾的表情，心中有了数：奚蕾对于那只污染物背后的蹊跷，至少是有所发觉的。

最近协会真是遇上了多事之秋……

“小柳。”奚蕾主动提起了新的话题，打断了柳易的走神，她双手交叠，搁于桌上，“上一次你跟着猎人出任务，感觉如何，跟得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