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太糟糕了,空洞怎么还会搞强制分组这一出啊——!”戴晟抓着脑袋,站在正方形房间的中央发出了哀嚎。
诺拉打量着墙上的木门,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为什么永远都是那么聒噪?”
戴晟委屈道:“我也控制不了我的说话欲啊……”
露易丝在旁边偷偷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与戴晟站在同一边的张桓清的赵老头。
张桓清面露警惕,老爷子则背着手,饶有兴致地抬头打量房间。
最后她又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司家姐妹,后者只是沉默矗立着,像是两尊漆黑的塑像,包裹着暗红色纱布,还未拆封。
在张桓清惊愕的眼神里,她主动走了过去,对张桓清伸出手:“希望你们不要介意之前杰克说的话,我们需要通力合作。”
张桓清愣了愣,然后郑重地与露易丝握了下手,“当然。”
露易丝收回手,又不禁叹息了一声道:“希望杰克在另一个队伍里能安安分分待着。”
“这地方无法进行通讯!”她念叨着的杰克尝试金属片通讯无果后,大步走向了其中一扇木门,“要我说,我们直接开始探索吧?”
他刚朝木门伸出手,一道寒芒猝然自空中划过,他连忙收回手,一道黑影自隐匿中浮现,拦在了他前方。詹任双手各持有一柄没有护手的长刀,面无表情地看向杰克说道:“我们不能擅自行动,应该听队长的判断。”
“呃……”杰克悻悻后退一步,并没有发怒,只是扭头看向沉思中的沈平澜,“好吧——队长,你对眼下的情况有什么好建议吗?”
沈平澜抬眼瞥了一眼杰克,这个西域猎人在过去一向对他看不顺眼,不过这种不顺眼也仅仅局限于协会内部的小打小闹,眼下这种情况,杰克还是知道好歹的。
他心平气和地说道:“现在远程通讯器,以及我们的通讯片都无法联络,而这个房间里又没有额外线索,我们确实该开始探索了。”
杰克立即得意地瞥向依旧拦在自己面前的詹任:“看到了没?队长都认可我的行动!”
“……但是……”沈平澜继续说道,“考虑到我们刚才就是因为打开了一扇门,才会发生眼下的变化,在开门之前,还是应当先仔细感应一番。”
他顿了顿,又接着提出了一个大胆到令在场众人颇感惊讶的方案:“如果感应下来,这四扇门都没有问题,我的建议是,我们同时打开这四扇门。”
“有意思,因为这四个方位的四扇门,分别代表着一个‘选项’么?”杜波依斯接话,显然跟上了沈平澜的思路,“既然要做出选择,为何不先一起看清楚每个选择背后是什么?如果在这里开门还会带来变化,那么同时打开四扇门,或许也能令这种变化发生冲突或混乱,无论如何,都有很大可能有利于我们的行动。”
“我已经感应过了。”芙洛拉又紧跟着开口道,她伸手隔着面具按了按额头,似乎有些疲惫,“这些门,应当不是有特殊效果的门扉,只是空洞里最普通的那种门。”
沈平澜环顾周围几人,颔首道:“那就一起开门看看吧。”
众人没人有异议。
于是短暂的分配后,沈平澜、邬峻、詹任与杰克分别站在一扇门前,负责开门,而剩下那三个锁链猎人,与芙洛拉、杜波依斯站在房间中央,负责观察与警戒。
“三,二,一。”沈平澜沉声道,“开门——”
四声“咔哒”重叠在一起,亚历克斯支着短杖站在房间中央,注视着被戴晟、张桓清、露易丝与诺拉齐齐打开的四面房门。
两个房间,两个空间,八道门扉。
房门被打开后,打开房门的八位猎人几乎同时后退了一步。
众人望着门背后的场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然后是诺拉队中,戴晟忍不住第一个开口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四扇门背后的场景,是一模一样的吧?”
“……亚历克斯。”诺拉扭头,看向房间中央的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沉默片刻后,轻轻转了一圈手中短杖,低声道:“所有的门,应当都通往一个地方,也就是说——选项根本不存在,无论我们打开哪一扇门,都会被导向必然的那一个,这个特殊区域希望我们到达的场景。”
诺拉耸耸肩:“好吧,那我们就随便选一扇门进去吧,你们有异议吗?”
众人摇摇头。
以沈平澜为首,他所带领的队伍缓缓穿过其中一扇木门,所到达的,依然是一个铺满淡蓝色墙纸的正方形房间。
浅浅的蓝色像太阳方才升起时的天空,带来辽阔清新之感,应当是一种令人心情放松的颜色。
可突兀的是,一张小小的木桌正摆放在这个房间的正中央。木桌上放着一张白纸,雪白得几乎刺眼,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着“快来看我吧,我是线索”。
沈平澜对身后众人比了个原地待命的手势,自己缓步走上前去,看向桌上的纸,垂眸注视片刻,他出声道:“大家都来看看吧。”
身后八人于是围了过来,只见白纸上非常工整地打印着几行字:
「竞争规则:
1、两支队伍彼此敌对
2、杀死敌方队员,将立即看到通往下一层级的通道
3、队员靠近敌对队员时,激活仇恨标记,如果不对敌方造成杀伤,每秒积累一层仇恨标记
4、仇恨标记积累满一百层,将触发即死效果
5、一支队伍遭到覆灭,另一支队伍即获得胜利」
两个淡蓝色房间里,两支队伍几乎是同时阅读了这份所谓的竞争规则。
所有人脊背一沉,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形的压抑感陡然降临于身,好似一整个空洞,这无垠的房间,都在疯狂地向他们逼近而来。
他们知道,纸上所写的规则……已经开始奏效了!
“令进入者互相厮杀……暗洞果真猜对了。”杜波依斯注视着纸张,目光依然平静。
“……”沈平澜没有说话,人们也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沈平澜一直知道,暗洞所说的话都一定会应验,这些年来,暗洞的分析从未出过错——哪怕只是他的一句猜测,最终也一定会成真。
有些人,就是拥有这种天赋,一种近乎直觉的灵感,好似他们的思维跨越了时空之墙,比所有人先看到了一些东西。
出发之前,杜波依斯说过,暗洞猜测这一次空洞会让他们进入彼此敌对的状态。
因此哪怕发现队伍成员被打乱重新分组,发现自己被迫与另一拨同伴陷入了所谓“竞争”的状态,他的内心依然平静。
尽管不是分析师与研究员,但他心里也泛起了一些猜测的涟漪。
这种先设置一道神圣之门,令进入者陷入紧张情绪,又令人在看到第二道通道时会下意识地放松警惕的方法,这种故意把人员打乱再分队的方法……
这些东西,是来自主观意识的策略,还是空洞无意识运行中得到的最优解?亦或者只是一种随机碰撞产生的巧合?一种必然会以某种形式出现的空洞规律?
移行的空洞,它有没有主观意识?如果有,又在这件事中参与了多少?
“对不起……”思索间,一个声音自外界传来。
男人垂下注视纸张的目光像是被惊动了,倏地一抬,看向身旁的芙洛拉。
芙洛拉重重地叹了口气,也望着那张纸低声说道:“我没有察觉到那扇门……是带有变化效果的门,我本该是队伍里最该发现这一点的,但我没有,是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让我急躁了,结果害了所有人,对不起。”
“诸位,我很抱歉。”另一边,亚历克斯也在说着类似的话,“如果不是我着急了,没有仔细感应就带领大家来到了那扇门前,我们就不会陷入如此境地。”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接着还是话痨青年戴晟最先开口道:“这种事不能怪任何人,我猜哪怕这一次躲过去,空洞也会在下一个地方给我们设陷阱吧。”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并未露出责怪神色。
诺拉将写了规则的纸张扔回桌上,语气不耐烦地开口道:“空洞的特点就是随机性,没人能够预料哪一扇门的开关会带来变化,与其在有没有人犯错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不如把时间花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我们的任务上。”
她环顾四周,开口了。
“接下来的目标,依然是原定的到达第九十九层后放置驱逐弹,并在前往的过程中调查空洞内的情况,尝试厘清空洞会达到这里的原因,以及是否存在其他更便捷或者更一劳永逸的方法,将空洞从人类疆域驱逐。”
沈平澜放下纸,如此对围着自己的队员们说道。
两个队长都没有就纸上那几条诱导两队厮杀的规则,说任何话。
队员们凛然点头,也并未有任何异议。
*
幽静的木制长廊,以旋转扭曲的方式,向前延伸,每走一步,所认为的“地面”,就会扭转一个角度。
马蹄一步步踏在这旋转的长廊上,身后留下一滩细小的血迹,拖曳出同样旋转扭曲的直线。
柳易身上的大部分伤口已然痊愈,只留下沈平澜造成的那一道,因为附着了蓝火,难以愈合。
不过他并不在意,蓝火的主人不在这里,他自身的力量很快就能压过蓝火,将这道横穿后背的伤口愈合。
他只是一边走,一边伸手拂过身侧的木制墙壁。
霉斑密密匝匝,紧密地覆盖了墙壁与地面的大部分面积,墙角里甚至有青苔与杂草交织,在阴沉的霉菌下极力生长。他能嗅闻到腐朽、潮湿的气味,仿佛正身置一栋深林中被废弃已久的木制老宅。
可只是走了一段路之后,墙壁像是瞬间向两侧“展开”去了,伸展到了他的身后,仿佛剥开糖纸般,一个新的场景从木制老宅的外皮下跳出,突现在前方。
——左半边是一座豪华但腐朽的酒店,地上柔软的地毯已经布满灰黑污渍,上方却嵌着像是来自办公大楼的白炽灯,灯管里积累了厚厚一层黑色虫尸,黯淡了光芒,小半个右半边则像是接通了某座医院,纯白走廊上零散放置着输液架与蓝色的病床,走道两侧,病房门密密麻麻地延伸出去,又在走廊尽头展露出一扇明显不会出现在医院的监狱网格门,门后刷成绿色的区域,像是一根弯管,直接连通到医院场景下方,另一部分右半边的,覆盖了少许淡黄色肉质的监狱中。
还有一片蓝天在这些错乱镶嵌的场景上方,那绝对是感知意义上的“上方”,但却能够与酒店、办公楼、医院、监狱、虫巢……这些场景的“上方”完美重叠,令柳易同时感知到两者。
蔚蓝的天空,包裹着一切,又在一切场景之内,那令人心旷神怡的蓝色,令人不禁联想到蓝天之下是否会有一片无垠草原。
几扇可能来自木制老宅的老式拉门,东倒西歪地镶嵌在这一古怪的场景各处,仿佛就是随便往任意地方一放,有一扇甚至从侧面插入了医院的地面。
这里,就是神圣之门的内部,一个层级、房间与门彻底错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