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一闪，这一次柳易离开了破旧的办公楼，出现在了一个新的场景中——

医院，纯白的瓷砖已经染上清晰不掉的黄色污渍与褐色血迹，病床与输液架四仰八叉地挡在走廊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过于浓郁的消毒水味。

“阿嚏！”柳易打了个喷嚏，伸手搓了搓鼻子，这才仔细观察这个场景，最终决定先在这个场景探索一番。

哪怕在姐姐降灵的情况下，他能感应到正确的出口的位置，但想要利用空洞的空间转移，一步步接近那个出口，他必须在每一个场景中找准特定的“转移点”。

如果把神圣之门内错乱的门与场景，都抽象化为一种“管道”，那么这些管道就是以随机的方式，布置在一个空间场景之内的。管道与管道之间是否会重合，会重合多少，管道内部的通路是否会因为其他管道堵住，这些都需要观察与试探。

只有找到管道相交的角度合适的点位，他才能进入另一根“管道”。

他抬起右前蹄，往前方的地面轻轻一放——

没有马蹄触地的清脆声音，只是在无声无息间，他的身影突兀向前移动了约一米。

再抬起另一边蹄子，再往前踏一步，同样是瞬间往前移动一段距离。

当这些动作连贯在一起，他就成了一个医院走廊上不断闪烁前移的幻影，身形在瞬移消失与瞬移出现间反复，几乎难以捕捉到真正的他已经到达了哪里。

而随着柳易慢慢小跑起来，再在找到可以转移场景的点位时变为狂奔，他身后留下了一连串残影。

每一个残影都与前后的残影严丝合缝地紧邻，每一个靠前的残影都是靠后邻居残影动作的延续，从柳易最初的出发点往前看去，每一帧影像合在一起，连成了一个完整的奔跑动图。

最后几个残影，展示出了他往前纵身一跃的动作。

他的身影瞬间从医院消失。

再一次出现时，又是一个新的场景。

这就是【移行的空洞】的能力之一【空门】。

其效果为在自己身上与目标地点打开同一道“空门”，当他从这边打开门，也就自然到达了作为目标的另一头。简而言之，是一个空间传送能力。

“空门”本身并不存在实体的门扉，只是概念上的【门】，代表着从一种状态到另一种状态的穿越与变化。

当【空门】叠加上姐姐体内复杂的规则变化，再结合姐姐的其他几个基干特性【容纳】、【随机】、【摄取】、【标记】，以及从中延伸出的密密麻麻的细则，就组成了【移行的空洞】。

姐姐身为怪异，与柳易种族不同，因此在降灵能力时，必然会有一部分能力无法兼容——能在怪异身上跑起来的代码，不一定能在异类身上跑起来，毕竟两个种族是两个操作系统不是吗？

因此当使用【降灵】时，柳易主要得到的，就是姐姐的【空门】。

这个能力用来隔空摄取、瞬间移动、迷惑敌人，再合适不过，完美地弥补了他在机动性方面的缺陷。

随着他不断使用【空门】能力，对于这种奇妙空间力量的运用，也逐渐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只能一下间隔一下地使用，进阶为能够流利连续地运用的程度。

降灵大厅中，最右侧的门扉打开的角度也渐渐变大。

*

“当啷！”

锋刃与锋刃相碰，一触即分，而后再度上前，再度碰撞。

普通人肉眼难辨的短短瞬间，两道形态相异的锋刃就已彼此交锋了几十次。

张桓清的额头上渗出汗珠，他拼尽全力捕捉着在他身周闪烁的那道灰暗身影，全神贯注地用手中剑刃应对对手一瞬可在不同地方斩出多次的攻击，口中低声道：

“詹任，你在速度方面越来越登峰造极，我已经要跟不上了……”

“……”作为他的对手的詹任不发一语，只是如大猫般微微俯身，踩着阴影间的步伐，手持刀刃高速游走于张桓清身周，两人的武器依旧在不断碰撞。

“轰！”

在二人旁边，两柄形态稍有差异的斧头如两颗彗星坠地，重重劈在房间地板上。

木地板登时从中间断裂凹陷，生生被砸出两个大裂谷，大片木屑如万千星芒飞溅而起，在它们上空，是一道堪堪跃起躲过的身影。

戴晟随手从背后抽出一把新的长刀，在手持双斧的邬峻再度逼近的瞬间高速拔刀，两把长刀在身前交叉，将斧刃拦下，他口中则还在无奈地念叨着：

“哎，为什么是我和你对上的，你可不是我擅长应对的类型——！”

音调在话尾陡然沉重一个度，是邬峻双手下压，两柄巨斧一前一后，将下方戴晟的双刀防御撞破！

斧刃落下，可戴晟此时再抽出一刀，以带有卸力锋面的刀锋，在斧刃上轻轻一擦，偏移了斧刃，给他留出了闪避的时间。

当他后退一步，伸手从背后又一次拔出新刀时，另一边棕色短发的西域猎人也在连连后退，差点与戴晟撞在一起。

“轰！轰！轰！”数道火流激射而出，紧紧衔咬住这位猎人的轨迹，轰击在他经过的地方，本就千疮百孔的木地板再度受到重创，直接被火焰烧穿成一个个焦黑大洞。

杰克最后后退一步，看向前方步步紧逼的金发猎人，委屈道：“露易丝，我不想和你打……”

露易丝呵笑一声，伸手把垂到身前的长发撩到身后，淡红的唇一挑，对杰克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一下把杰克看定在了原地。

她慢条斯理地说道：“杰克，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我们现在可是分属不同的小队啊，不打你，我身上的仇恨标记积累满，死的岂不就是我了？”

说话间，她的动作可不慢，抬手就又是一道火流。

满心满眼都是露易丝的杰克因为被刚才的笑硬控，差点没有躲过这一击。

勉强一个狼狈的翻滚，他与火焰擦肩而过，脸上多了一片惨兮兮的熏黑痕迹，他一抬脸，视线仿佛有跟随机制般顷刻锁定了露易丝的身影，他正想说什么，背后突然靠来两道身影。

两个身影战斗时掀起的激烈余波，直接将倒霉的杰克撞了个趔趄，差点在露易丝面前行一个磕头大礼。

“轰！”

蓝火在杰克、露易丝身后冲天而起，又在沈平澜的长刀收束为一线。

混战的余波粉碎了墙壁与地板，扬起了大片尘埃。

乱舞的尘土间，沈平澜眉峰稍稍一动，右臂肌肉刹那紧绷，极重极利的锯齿长刀如一条巨鲨掠海，向前猝然探出——

与之相对的方向，一柄重剑裹挟着几乎实质化的强压，自上而下劈落，周遭的尘埃随之霎时一净。

在重剑与长刀即将相碰的刹那——

沈平澜猛然一收碗，将长刀收回。

诺拉也一偏身，让重剑偏离了原本的目标。

“咔啦咔啦。”

几声响动，其他正在捉对“厮杀”的猎人，也默契地在几乎同一时间收手。

诺拉手一甩，沉重巨剑几乎被她丢出了细剑的轻盈姿态，向后投掷入鞘。她那万年看任何事物不爽的脸上，竟少见地露出一丝认可神色，对沈平澜颔首道：“你倒是没有愧对你那个最强猎人的名号。”

沈平澜也收刀入鞘，回应道：“你也值得这个称呼。”

诺拉“哼”了一声，“我就算了，要是我是什么‘最强猎人’，每天围着我转、给我各种传流言的烦人家伙不知道要有多少。”

沈平澜稍微挑起嘴角，笑了笑，而后转身看向诸人——

两支被空洞强行拉入厮杀规则的猎人，此时正不分彼此地站在一起。

戴晟脸上露出笑意，小声嘀咕道：“空洞说不定会以为我们刚才是真心想要伤害彼此。”

“那可不一定。”角落里传出回应，戴晟扭头看去，刚才与芙洛拉、赵老头一同站在角落，没有卷入战斗的杜波依斯出声道，“你们刚才演得……嗯，不是很像，看起来更像切磋。”

“那就希望空洞没有你这样专业的眼力吧……”戴晟不甘心地小声道，“如果能够耍一耍这个巨大的怪物，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爽了。”

杜波依斯说得没错，刚才众人碰面，充其量只能说是在捉对切磋而已。

众人早已在出发之前，就得到了暗洞所说的有关空洞可能会分裂大家的猜测，有了心理准备。

进一步说，能够被沈平澜、诺拉选中，参与这次任务的，哪怕性格看上去再不靠谱，也已是猎人协会中天资、实力都属上乘的成员，他们有自己的原则，更有自己的傲气，不会允许自己因为怪异施加于身的规则，就如此简单地与同伴反目。

哪怕他们身为东西两域人，在近期的协会内部争斗中，天然拥有立场上的嫌隙……也不会改变他们的行事准则。

在空洞里，他们就是坚不可摧的一支队伍。

戴晟嘀咕完，看向沈平澜，一脸期期艾艾道：“队长，演也演完了，我们该怎么真正对付这个仇恨标记的规则呢？”

对此，沈平澜与诺拉早已看过暗洞给出的应对方案。暗洞针对空洞内可能出现的规则类型，列出了好几种破解方法。

这些方法总结下来，无外乎玩文字游戏，卡规则的bug。

得益于暗洞的建议，沈平澜与诺拉在看到那张写了规则的白纸的刹那，心中就早已有了解决方案。

诺拉率先抬手，一抹寒光闪过，沈平澜的手背上多出了一条浅浅的伤痕。

沈平澜也拔出短刀，在诺拉手背上轻轻划了一道。

对标记敌对的目标的伤害触发，两人身上快要积累到一百层的仇恨标记，瞬间清零！

当初白纸上的规则是如此写的：

「3、队员靠近敌对队员时，激活仇恨标记，如果不对敌方造成杀伤，每秒积累一层仇恨标记」

如果不对敌对队员造成“杀伤”，会积累仇恨标记。

那么只要有“伤”，自然就不会积累标记了。

“每隔一分钟，大家对彼此制造一个小伤口，就可以避免仇恨标记的积累。”沈平澜环顾众人，沉声道。

“也就是每六十秒进行一次标记重置。”戴晟了然了。

众人立即按照之前切磋时的捉对，在“敌方”手背上划了一道小伤口。

凭猎人超人的自愈能力，这点伤口只要一瞬间就会愈合，不会留下丝毫影响。

他们的确按照规则所言做了，只是他们玩了文字游戏：规则只说了要“杀伤”，可没有说“伤”到什么程度。

空洞的规则被简单有力地破解。当然，这只是一种回避的方法，强制厮杀的规则本身，依然烙印在众人身上，一时半会找不到根除的办法。

“既然大家汇合了，就可以继续探索，找一找该怎么离开这个破地……”杰克满脸心疼地给露易丝划完一道伤口，一边随意说着，一边伸手去开房间的木门。

话音却在他打开木门的刹那断掉。

只见大开的木门背后，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淡蓝色房间，而是一片蓝盈盈的汪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