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柳易。”
“年龄?”
“23岁。”
“出生地?”
“东域,琼海市。”
“琼海市……那里已经因为怪异而变成废城了吧。”
“嗯,所以我才会跑到海牙镇——没地方住了嘛,这里有我妈留下的老房子。”
“你认为你有什么有助于猎人助理这份工作的能力?”
“嗯……我考了中级助理证书?以及我有治愈污染的天赋……天赋着重于污染进度的抑制,可以减缓猎人的污染进度。另外,我力气挺大的,如果要我干什么杂活,我都可以帮得上忙。我写文书也很擅长的。”
“如果你成为了一位猎人的助理,你会在这个岗位上做些什么?”
“给协会和猎人撰写怪异与异类前期分析报告、任务分析报告……任务结算报告我也可以代写,此外,我还能帮猎人检查与抑制污染,虽然我的天赋大概没法降低污染值,但长期令污染值保持在稳定范围内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说的这些都是协会招聘信息上所写的猎人助理的工作,但实际上助理还需要完成大量协会的琐事,甚至是猎人的生活琐事,这些你可以接受吗?”
“接受啊,这种事我还是很擅长的,家里除了做饭以外所有的家务事都是我包干的哦——当然如果大家想吃我爸做的饭也不是不行。”
“……我必须提前警告你,协会很可能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友好,内部存在严重的派系斗争,同时底层的员工经常会受到压榨,有些猎人甚至会要求他们的助理成为他们的——”
“哇,队长,你不要什么都说啊!”
“沈先生,你的言下之意是,我通过面试了?”
在话痨队友戴晟的疯狂使眼色下,沈平澜微微眯起丹凤眼,乌黑如渊的眼眸深深地与坐在桌子对面的青年对视。
桌子上面还摆着中午吃剩的鱼汤,一股浓郁的香味一直若有似无地弥漫在屋子里。
柳易坐在他对面,眼眸里盛满了笑意。
这个青年拥有最为普通的深褐眼睛与泛棕的黑色短发,但无论是出色的五官组合还是身材、穿着,都能自然透露出一股积极、闲适的气质。
就好像即便他把协会的工作描述得再恶劣百倍,青年也会欣然接受,并在那种环境中自在地生活下去。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昨夜他与青年并肩作战的场景。
最终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一个他实际上最为关心的问题:“通过猎人引荐而成为的助理,一般会担任该猎人的个人助理,但我也可以向协会提交申请,让你转职为公共助理或者别的猎人的助理……”
“——不需要这么麻烦沈先生了。”柳易轻轻打断了他的话,一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看沈先生您很好相处呀,我愿意担任您的个人助理。”
——公共助理杂事比个人助理多多了,而如果换成别的不熟的猎人的助理则容易尴尬,柳易并不想这么把简单的事变得这么麻烦。
沈平澜闻言,忽然抬眼直视柳易,肃然说道:“那么,我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我已经经历过一次狂化,你考过助理证书,一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恐怕时日无多了。”
“狂化吗……”柳易抓了抓自己的短发。
【狂化】指污染度超过一定阈值的人类,因为神智或者身体受到刺激而产生趋向怪物的转化,在狂化状态下,人的形态会几乎脱离人类的范畴,神智也会陷入狂躁混乱中。
天天与污染打交道、甚至要利用污染变强的猎人是最容易陷入狂化的。一旦狂化过,就留下了隐患,后续发生更多狂化的概率极大地提高,且污染度也会在一次次狂化中以极快速度恶化,直到进入下一阶段——彻底转变为怪物。
如果是猎人,一般会直接转变为异类。
可以说,一旦猎人出现过狂化,就踏上了向异类转变的不归路。
助理算得上是猎人身边较为亲近的人了,如果猎人狂化——更甚者,转变成异类——之时,助理很不幸地被盯上,且没有人及时来阻止猎人——
死亡或者生不如死,这两个下场供君挑选。
尽管助理往往是后方文职,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不大,猎人协会的猎人监察与安保能力也不是当摆设的,但跟随一位狂化过的猎人,终归风险更高。
很多个人助理在得知自己负责的猎人出现狂化后,都会向协会申请调离。
可沈平澜离奇地发现,在他说出自己狂化过这件事后,柳易反而双眼一亮。
……错觉?
他听到柳易以很平常的语气道:“狂化过,所以呢?从目前看来,您一切正常啊,再说了,您救过我的命,还引荐我成为助理,我怎么会因为狂化的风险,就远离我的恩人呢?”
顿了顿,柳易的神情古怪了一瞬,在心里默默道:再说了,还有那个奇奇怪怪的婚约还没讲清楚呢。
“……”听完了他的话,沈平澜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
倒是围观的戴晟睁大了眼睛,对柳易露出一副介于“你真的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青年”与“某种意义上你很厉害”之间的表情。
最终沈平澜以惯常的毫无波澜的语气,面对一脸期待的柳易做出了回答:“那么,恭喜你通过了我的面试。我们回到玉壶市后,会向协会提交助理申请,你将作为我的助理进入协会工作。”
柳易从椅子上站起来,桃花眼弯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向沈平澜伸出了手:“感谢沈先生的赏识。”
沈平澜在一股子饭香里伸出手,与他握了握。
柳易能感觉到握住自己的这只宽大手掌所蕴藏的力量,只是轻轻一握,那股火山般潜伏的威势就随着温热传来。
他很喜欢这种力量感。
他收回手,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将启程回玉壶?我可以直接随行。”
终于,他的目标实现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搬去新的城市了!
海牙镇位于已经覆灭的琼海市附近,如果偏僻与缺少物资还不算大事,那么海牙镇人的排外确实是个令他烦恼多时的问题。
从食鱼者事件里很多镇民对他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他在海牙镇可不太受欢迎。
况且,他也想见识一下这个世界上更多有意思的事情,老待在海牙镇可看不到那些东西。
沈平澜侧头看向窗外,柳易小屋之外,那匹套着麻袋的灰马像是从未动过一般,静静地站在马厩中央。
他道:“你的父亲和哥哥会跟你一起去玉壶吗?”
柳易点头:“我不会带多少东西,但会带上我的家人。”旋即他面色一僵,看向沈平澜:“还是说……我不能带上家人吗?”
沈平澜收回打量灰马的视线:“当然可以,协会会为你在玉壶市分配一套足够一家人居住的房屋,我也不会介意你的家人的随行,但我想知道——你的‘哥哥’是污染物吗?”
柳易一愣,随即似有点无奈地笑了:“哎,你知道了啊——没错,我哥哥早年在琼海市的灾难中受到了污染,成为了污染物。但是你也看到了,他没有任何攻击性,他还是我的家人。”
沈平澜闻言,回忆起昨晚——或者说今早的经历。
那个集中了食鱼者怪异大部分力量的怪物被杀死后,它所代表的污染力量也一同被他的武器斩杀,无法复返,也就代表着食鱼者事件被解决了。
怪异死亡,事件解决,乌云散尽,放音设备不再会发出怪响,异变不会继续进行,神奇的是——
那些已经因为污染而异变的镇民们,竟然也奇迹般地逆转了污染,纷纷痊愈了。
黏连的手脚分开,突出的面部凹陷回人类的模样,身体更是如漏了气的气球,一下子从肥胖臃肿的模样瘦回了原来的样子。
哪怕是高度污染者,也在几个小时后完全恢复。
两位猎人全程目睹了这匪夷所思的变化。
很少有污染导致的异变是可逆的,被污染者的异变往往会伴随一生,能够治愈他们的东西极为稀少,那些东西都不可能是海牙镇能负担得起的。
镇民们就这么自然痊愈了,沈平澜自是去做了一番调查,他认为这异常的现象,很大可能与在食鱼者怪物出现时现身的另一个神秘非人身影有关。
那个高度疑似异类的怪物,在他到达之前,就已经对食鱼者做了什么,或许正是它的能力导致了全镇的恢复。
在调查过程中,他还顺便对柳易进行了调查。
在他看来,这个积极帮忙、想要成为助理搬往大城市的青年,也可能有很大的问题。
第一点,柳易为何能跟得上作为资深猎人的他的行动速度,在战斗中做出相应的配合?这可不是读几本书、考一个助理证就能做到的。
第二点,柳易的家人到底是什么?他口中的两个目前在家的家人,父亲压根看不到,哥哥则是一匹马。
在镇上进行了细致的询问调查后,他没有找到与那个神秘身影有关的线索,但他从镇民中口中,得知了更多关于柳易的事。
例如他来自琼海市,因为琼海市的覆灭而来到了海牙镇。他母亲留下的房产是很久以前买的了,他母亲似乎是个路过的商人,曾在此歇脚。
例如镇民们从未见到他的家人,他也从不亲口谈论他们,因此大家都确信他家里只有他从灾难中幸存了下来。
最终,他从几个年轻镇民口中知道了一些关于他的“哥哥”的事情。
当时有一个变异型的核心污染物突然出现,伏击了柳易,他因为激增的核心污染物数量被围攻,无法伸出援助之手。
那时候,他的内心闪过了内疚,他认为尽管柳易拥有特化型的治愈污染天赋,可以令污染者的行动停顿,但要单独面对一只变异型污染物还是极其危险。
没想到从几个年轻人口中,他听到了事情后续的经过——
柳易的哥哥竟然也是一只污染物,柳易陷入危险之际,哥哥及时出现杀死了偷袭的污染物,救下了他。
这样保存了旧时情感、不会主动伤人的污染物,作为玉壶市的猎人,他其实见到过不少。
曾经的宠物在异变后仍然守护着主人;曾经的母亲哪怕得到了山岳般的身躯,也要牢牢将女儿保护在身体中央;曾经的爱人在死亡后化作幻影,与男人在城市的灯火下共舞。
如果柳易的哥哥确实是这种被称为“无害型污染物”的类型,那么玉壶市不会阻挡他们的进入。
曾经协会实施一刀切政策,不允许任何污染物乃至高度污染者进入城市,结果就是有个人因为无法与成为无害型污染者的母亲相见,在逐渐压抑积累的绝望情绪中听到了天空号角,当场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异类,屠灭了小半个街道。
更何况如今协会自己也在研究污染物,乃至人工制造可控异类的技术。
当然,对污染物的审核是极为严格的,这是猎人协会监察部关注的事,他本人更关注的是那个“看不见的父亲”。
柳易对此只是说自己的父亲“就在家里”。
或许是他的幻觉,也或许是一个能够隐藏身形的污染物。
放任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在海牙镇,是极不负责的。尽管污染者都痊愈了,但有一部分镇民受到高度污染者攻击而死,也有成为核心污染物而不得不被杀死的,人员伤亡加上物资损失,令海牙镇已经经受不起第二次的灾变打击了。
他将会把柳易带到玉壶市之外的专门的检查区域,让东、西两域中最严格的安保与检测手段来检查这个青年,如果他被查出任何有危险性,那么协会就会接手他的事宜。
或是杀死,或是关押,或是尝试净化。
这对于柳易而言,算得上是一种欺骗——但他既然遇到了柳易,这个与自己有婚约的青年,面对狂化过的自己亲口说出要选择自己的青年,他就会以他的方式,对青年负责。
如果青年真的有问题,他会亲手斩下青年的头颅,如果没有检查出问题,他也会待在青年身边。
当然,作为个人助理,柳易也有时刻紧盯他的污染进程的职责。
或许这会成为一种相互的监视。
他最终回答柳易道:“你可以带上家人,但进入玉壶市前,你和你的家人必须进行检查。”
“没问题。”柳易闻言没有流露出任何担忧的表情,反而是笑容又灿烂了一分。
“明早六点,我们会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