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找人帮忙,也不能占用教学时间,我明天会去检查,”
没有等松田阵平回应,这位似乎业务十分繁忙的校长先生,没有再抬起他的头,直接下了逐客令,
“你可以走了。”
从校长室里退出来的松田阵平在无人的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后,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宽广辽阔的蓝天被束缚在一个一个透明的格子里,只有那片片白云不受拘束的在里面飘动,它们从一个格子飘到另一个格子,然后飘到了松田阵平目不能及的地方。
窗外的一棵看不出品种的绿树似乎是有些年头,连阳光都穿不透它过于繁茂的枝叶,谁也不知那黑色的阴影里寄宿了什么,
松田阵平收回目光挠了挠自己的卷毛,抬起脚离开了空旷的走廊,
“嘛,先去吃早饭吧。”
与此同时——
处理完紧急情况的草香唯晃晃悠悠的离开了这片教务区,正当他准备回去好好补个觉时,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草香。”
他转过头,看见了自己的老上司,
“风间教官?你怎么在这,早课可是要开始了哦。”
“自习,”
简单粗暴的回答让草香唯难得噎了一下,但还没等他吐槽就被人按住了脖颈,
“水谷今天要过来?”
摸上他脖颈的手有些微凉,但这些许凉意很快就被他自己的心跳声盖了过去,
“他可是风间教场的人,你却让鬼冢班的人去陪同了?”
“这不是没办法嘛,”走了半天已经有些闷热的草香唯,毫不客气的蹭了蹭脖颈边令人舒适的冷源,
“先不提水谷那边的情况,这位松田同学可是无论在哪方面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且分什么风间教场,鬼冢教场的,大家以后不都是在同一职场上挣扎的可悲社畜嘛,都的一样,一样啦。”
用垃圾话赖皮的少年在白发教官的手下摇头摆尾,原本放在脖颈边的手也被他蹭的偏离了原本的位置,
看着将脸颊送到自己手心里的麻烦精,风间公亲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轻轻捏了捏指尖的软肉,警告道,
“不要闹过头了。”
知道自己成功的蒙混过关了的草香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了解收到!那我就先回去了啊。”
迫不及待转头就走的少年正要离去,却又被人拎住了后颈的衣服,
“站住!”
“回去记得好好上药,浑身都是淤青的像什么样子!”
已经向着夏季过度的天气让草香唯只穿了一件单衣,虽然是长袖高领的配置,但依旧逃脱不了眼前这位对他十分了解,且敏锐至极的长辈,
居高临下拎住他后领的风间公亲,理所当然的看见了藏在衣物下的那些伤痕,他松开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敲了敲他的脑袋,
“你还嫌自己的麻烦不够多吗?”
觉得那些伤痕很快就会自己消下去,其实就是懒得去处理的草香唯心虚的砸了咂嘴,
“我哪有什么麻烦……”
眼看敲在他脑门上的指节有加大力度的意思,草香唯果断认怂,
“我知道了!等等我就去买药!”
就知道他连药都没有的白发教官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拖着人就往医务室走去,
“现在,就去,给我取药!”
老老实实被人拖走的少年灵巧的挣脱了出来,像一只粘人的鹦鹉一样围着不苟言笑的长辈绕来绕去,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白发教官原本绷紧的背影无奈的松了下去。
而在不远处的一栋教学楼内,恰巧看见这一幕的警校生,在走廊的窗户旁停留了许久,
柔和的晨光照亮了他在警察学校里少见的金发,直到那二人的身影消失,肩膀处传来的力道才让降谷零回了神,
“在看草香教官?”
鬼冢班今天的早课是实践类的课程,因此拜托他来帮忙一起取教学用具的萩原研二也看见了两人的交谈,
“嗯,草香教官他……和隔壁的风间教官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降谷零回想起那位白发教官亲昵放在少年颈间的手掌,低垂下眼睑,
“很少看到风间教官露出那种表情。”
“毕竟是威名赫赫的可怕人物,要是风间教场里的那些人,看到平日不苟言笑的白发恶魔这种态度,”
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萩原研二发出一声轻笑,“估计眼珠都要瞪出来了吧。”
降谷零:“萩原你,很了解风间教官?我以为你只对草香教官有兴趣。”
“这话听着好怪,”萩原研二状似无辜的眨了眨眼,“但你说对了,”
“我这么了解风间公亲这个人,也是因为草香教官曾和他一起共事。”他看着惊讶的转过头的降谷零,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那你呢?”
像是没听懂同伴的话,降谷零下意识的反问了回去:“什么?”
“我不否认我对草香教官充满了兴趣,那你呢?”
“开学的那一天,你为什么会失态?为什么会突然从坐位上突然站起来?”拥有能被教官们都称赞的洞察力的男人,死死盯着眼前的同期,不放过他脸上丝毫的表情变化,
“你,认识小唯吗?”
难得大脑一片空白的降谷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低下头,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教具,沉重的教学用具被他举了许久,僵硬的肩膀处传来令人不适的麻意,
“我……我不知道……”
少年刚才生动的表情在他脑中浮现,不论他们谈论了什么,有一点不能否认,
——草香唯无比信任风间公亲。
“我只是……只是,好像觉得…觉得有些……生气?”
无论是那双绿色的眼睛,额头的绷带,还是他对别人充满信任的姿态,
这些落入降谷零那双紫灰色的眼睛后,他的心脏便擅自收缩起来,
无关理智也谈不上什么缘由,那些擅自绕过他大脑的情绪从心口处泵出,带着疼痛与酸涩乱糟糟混成一团,无法用语言一一明晰的情感,他所能辨识出的只有那如潮涌般,几近让他窒息的难过。
但最令降谷零手足无措的是,那里面或许还暗藏了愤怒?怨妒?憎恨?
这不对,
这完全不对,
先不说降谷零自认为自己很少会产生如此尖锐危险的情绪,行事一板一眼的优等生,即使是面对那些对着他外貌故意找茬的人,也是理智的采取不同的应对方法,
不怀好意的,人云亦云的,
嫉妒的,不甘的,羡慕的,崇拜的,
无论是谁,无论这些人抱着何种心思,最后总会恢复平静,当这些外界的干扰过去,降谷零还是降谷零,
就像诸伏景光总会在他打完架后这么问他,
‘这次能成为‘朋友’吗?’
最奇怪的是,无论降谷零如何追忆,草香唯这个名字对他来讲依旧是一片空白,
因此,当他发现,那些毫不讲理的情绪只要不去主动招惹那位神秘的教官,就会安静的蜷缩在心底后,降谷零少见的犹豫了,
平静的河流下是湍急的暗流,而独自站在岸边的他,却不知是否要去打开这潘多拉的盒子,
“大概是因为看到,我们这位明明是自家的教官,却几乎不出现在我们眼前……”
“明明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现在反而却和隔壁混的很熟,所以不爽吧?”
给自己找到合理解释的金发男人舒展了眉眼,无奈的自嘲了一番,
“居然管理不好自己的情绪,我最近果然还是太松懈了啊。”
“这样啊……”
没有再对自家这位过于较真的同期追问下去,看着他不再紧绷的身体,后退了一步的萩原研二,却又突然换了个话题,
“小唯他确实曾是风间教官的副教,”他转过身,重新向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但,不仅如此,在风间教官来这所警察学校之前,他们就认识了,”
“三年前,风间公亲还是搜查一课的刑事指导官的时候,神奈川县发生了一场意外,”
“虽然警局提交的现场报告没什么问题,但除此之外,整个神奈川警方都对此讳莫如深,”
“风间教官的右眼就是在那场意外中失去的。”
紧跟上萩原研二的降谷零大惊,“你在调查教官?”
“谈不上什么调查,”同样手里抱了一堆教具的半长发男人语气平静,“只是向我在神奈川任职的老姐,聊了些陈年往事罢了。”
“更何况有些事,不是从本人口里说出来就没有意义了。”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加快脚步拦住身前同伴的降谷零,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焦躁,
“你到底想说什么?!”
被人拦住去路的萩原研二扭过头看向窗外,白色的晨光模糊了他的表情,但降谷零却惊讶的发现他攥紧的指节居然在微微发抖,
“萩原,你……”
“说不定……”
“说不定,”打断了他话的同伴转过头,被晨光照亮的深紫色瞳孔里散落了一片惶惶疼痛,
“我只是在害怕而已。”
混乱的梦境里,警察局外那巨大的圆月白的刺眼,沸腾的赛场里霓虹灯疯狂的扫射,却又让那拳击台沉寂的可怕,
那些掌声,欢呼,哨音,与好似永不停息的喝彩,
那些责备,对话,音乐与安静又漂亮的绿眼猫咪,似真似假,陌生又熟悉,
明明他才是寻找爱丽丝的人,却迷失在了荒诞又美好的童话之中,
回过神来,
爆炸的火光吞噬了他小小的课桌,
滴滴作响的倒计时中,有谁在呼唤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