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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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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马车便到了御史台,二人下车步行至内,直往台狱刑室而去,待到门口,见赵笠宁也在这里,傅仙儿愣了愣。

“是我把他叫来的。”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渐深穿着御史台特制的官服,踩着高跟靴子,走路带风,一脸深沉地仿佛要吃人的模样,率先走进了刑室。但傅仙儿此刻看他,脑门上只贴着四个大字——败家玩意。

即便官至吏部尚书,以顾维民的薪水那也是不可能攒到这么多家底的。这五万两,一半是顾府经年的积蓄,一半是顾夫人的家私。当年顾府败得仓促,只留下了这些,本是为顾念安准备的。顾念安死后,傅仙儿想着顾渐深毕竟是顾氏一脉唯一的后人了,便转给了他。没想到,这小少爷真不当钱是钱,说上交就上交了。

傅仙儿摸了摸绞痛的心口,恨恨地剜了眼一旁悠哉自得的某人。

“顾大人。”赵笠宁和郁恕君打了声招呼。

郁恕君顶着傅仙儿的目光,亦含笑应答:“赵大人也来了,一起进去吧。”

赵笠宁冷眼扫了眼傅仙儿,当先走了进去。

傅仙儿亦咬牙切齿回瞪了他一眼,郁恕君走上前幽幽道:“不是误会都解开了么?你们俩怎么还是这副样子。徒儿心眼小,会误以为你和顾念安真的有什么?”

傅仙儿一个头两个大:“你和一个死了八百年的人争什么!”

郁恕君就是逗逗他,以傅仙儿一向不开窍的样子,和顾念安有什么才是稀奇。

他眯着眼忍住笑:“走,进去听听,顾渐深都审到了什么?”

傅仙儿哼了一声,扭头走在了他前面。

刑室的门吱嘎一声洞开。一声沉闷的痛呼传来,而后便听到顾渐深冷切得仿佛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声音:“陈大人,我劝你好好配合,进了刑室,不吐点真东西出来,可要吃苦头。”

傅仙儿一怔,此刻顾渐深漂亮的眉眼生硬得让他陌生。

陈昱被吊在飘满浮冰的水牢上方,身上穿着破烂的囚衣,浑身已都是各种伤,可见已遭受过一轮严刑。

他闭着眼睛,死气沉沉道:“这位顾大人,关于浙东一案的罪责,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已认下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顾渐深道:“仁宣二年,你弹劾吏部尚书之子顾念安收受贿赂,致使顾维民被逼自尽,顾府满门命丧火海。”

陈昱闻罢,终于缓缓睁开了眼。顾渐深一字一字道:“我要知道此案的真相。”

陈昱起初还一脸疑惑:“这个案子与你……等等,你姓顾,你叫顾什么,难道是顾府的什么亲戚不成?”

顾渐深的眼眸间跳着一团火,他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今日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将此案真相和盘托出,为顾家平反。”

郁恕君皱了下眉头,但他没有说什么。

陈昱听罢顾渐深此言,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一个生瓜蛋子,这才到哪里就把底牌亮了出来,他哼了一声:“这位顾大人,前吏部尚书贪污受贿一案乃是证据确凿,何来冤屈一说。倒是你这个顾氏遗犯,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御史台的御史。”他顿了顿,眼神找到站在远处的郁恕君,挑衅道,“郁大人,你这可是犯了失察之罪,我要去告发你!”

他话音才落,只听嘭的一声,他上方的绳子一松,瞬间便落入了冰冷的池水中。那池子只半人高,但陈昱落水后却蓦地睁大了眼,好像一瞬间被成千上万的蚂蚁啃食一般,扭曲挣扎着想跳出去。

顾渐深寒着脸,拍了拍手,恶狠狠道:“你以为你还出得去?这池子里我让人倒了半桶盐进去,你若不说,就先在这池子里泡上几个时辰,我再来问你。”

陈昱挣扎了几下,晕了过去。顾渐深叫来人,把他掐醒,又扔进池子里。陈昱一介文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酷刑,又晕了过去。如此反复几次,傅仙儿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顾渐深,你这样折磨下去,他要被你弄死了。”

赵笠宁旋即道:“死就死了,你心疼什么。”

傅仙儿脸色一寒,冷道:“人若死了,拿什么替顾家平反。”

顾渐深似乎回归了些理智,让人把陈昱拖了上来,他和赵笠宁对了眼,平复了下心神,慢慢道:“陈大人果真是块硬骨头,本官也不跟你多废话,我知道你有一子一女,被抓前已安排好提前将他们送出了城。不过——”他从怀里取出了布袋子,又从里面一只手捻出来一块带血的绢子,随手扔在陈昱的脚跟前,“这手帕,认得么?”

陈昱猛地颤抖起来,抖着蓬乱的胡须大骂:“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顾渐深冷漠道:“陈大人何必激动,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今日你若不说出实情,过两个时辰,我便叫人剁下你女儿的一只耳朵,若再不说,便叫人剁下你儿子的一根手指,如此类推,你自己掂量一下。”

“你,你,你!”他气得吐出两口血,大骂道,“好呀,郁大人,你们御史台原来是这么审案子的,可真是让我大开了眼界!”

郁恕君也没有想到,他让顾渐深好好想想该怎么审这个案子,他就是这么想的。一时颇有几分后悔,早知道不该对他期许过甚。

他本打定主意不插手这个案子,但对幼子动手,传出去御史台的脸就真的丢尽了,便道:“顾大人,陈昱的一双儿女尚且年幼……”

顾渐深抬起头,漆黑的眼眸看着郁恕君,冷冷打断道:“郁大人。陛下说了,这个案子由我全权负责。怎么用刑,怎么审,就不用您费心了。”

他用五万两换来一次为顾府平反的机会,这案子是他的,谁都不能拗他的意思。

郁恕君脸色沉下去,懒得再说。

陈昱咬牙切齿,赤红着眼眶:“你这是公报私仇。”

顾渐深抬起脚,用力在他小腿上的伤口反复捻压。陈昱忍不住痛呼出来。

傅仙儿想说什么,郁恕君冲他摇了摇头,他也便叹了口气,没再多言。但即便如此,他的这个举动也被顾渐深捕捉到了。

顾渐深盯住傅仙儿,诘问道:“傅仙儿,难道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

傅仙儿是才将台狱刑罚轮过一遍的人,看到这个场景生理性不适,他又不能强拗顾渐深的意思,只忍耐道:“你审可以,不要太过分。”

顾渐深却激动起来:“过分?我这叫过分?傅仙儿,难道你忘了,那日你晨起没有见到我哥,一路追出去,眼睁睁看着他坠入深渊的绝望了吗!”

傅仙儿瞳孔一震,那一袭白衣入水的画面冲入他的脑门。

“你忘了,但是我没有。”顾渐深痛苦道,“每一个午夜梦回,顾府那场大火里声嘶力竭的哀嚎就在我的耳旁。”

“我顾氏全族含冤而死,死后尸骨无存!”

“我哥哥顾念安,至今污名在身!”

“你现在说我过分?”

顾渐深的神色终于攀至某种癫狂之态。真相已离他不过咫尺之地,多年的忍耐到了柳暗花明的时刻。他要为顾念安平反。他要还顾氏全族一个清白。他还要为自己搏出一条走向权力巅峰的康庄大道!

“我没有忘。”傅仙儿咬着牙,平复着心神,许久才道,“但是渐深,今日过后,你还是要做官的。”

有些话,已在傅仙儿心里转了不知多少回:“你不像我。我就是个江湖客,名声差些无关紧要。这些年,我按照你哥对你的期许,送你去最好的书院读书,可你高中之后,转头就进了御史台。可即便如此,你也该爱惜自己的羽毛啊。以幼子性命相逼,这种不折手段的招数……”

顾渐深打断他道:“够了!你不要动不动就来给我说教!”

傅仙儿忍耐着,咽了下口水,伸出一只手指着赵笠宁道:“你告诉我,这法子是不是他给你出的?”

他此话一出,顾渐深看他的神情竟露出防备来,半晌眯着眼道:“是我自己想的。你也不必多说了,若是不想看,大可以出去。”

赵笠宁两步走到了顾渐深的身后,昂起头看着傅仙儿,二人的神色如出一辙。傅仙儿蓦然顿悟,不知何时开始,顾渐深已与赵笠宁走到了一起,将他划到了对立面。

傅仙儿垂下了头,发丝挡住了他的神色。郁恕君拧着眉头,站出来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出去了。”

他说罢,拉着傅仙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刑室,穿过地牢阴冷冗长的过道,走出了大牢。

午后的阳光照在傅仙儿的身上,让他周身似乎暖和了一些。

傅仙儿伤感道:“我没想到他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还记得顾念安第一次带他见顾渐深时的模样,可爱又娇气的小少爷,见到生人时带着几分腼腆。一晃七八年过去了,少年褪去了稚嫩,露出青面獠牙,滋了他一身血。

郁恕君懊恼道:“早知道今日是这样,就不带你来看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傅仙儿想,顾渐深这个样子,只怕以后要出事,便道,“若他以后做了错事,看在他哥的份上,你能帮的就帮一下。”

郁恕君心头不爽,他和顾念安又没交情,和他有什么关系。转念一想又会意,露出几分得意的笑。

大牢的风从门口吹来,傅仙儿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催促道:“我们走吧。”

“那这案子?”

傅仙儿顿了顿。

“让顾渐深去折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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