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吃饭早,晚饭吃完,天还没全黑。也是这时候天长,都六点半了,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西边。
老头儿老太太吃完饭,摇着大蒲扇,坐在树下纳凉。你一句我一句的,显摆晚上吃的大西瓜呢。还没说几句,外面乌糟糟进来一群人。定睛一看,哦豁,这不是上午的抓奸主角团,老吴一家嘛。
人群陡然间喧哗起来。
大爷大妈们瞬间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跳起来就往人群里挤。
楼里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打开门往外跑,百年一遇的大热闹,错过了多可惜。
没见小孩子都直往前蹿嘛。
“大锤啊,你这动刀子了,没被关起来?”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刘老太,属实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看谁都想挑拨两句的刻薄老太太了。
老程头瞪了老太婆一眼,他当年怎么就瞎眼娶了这么一个婆娘,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条没身条,老眉咔嚓眼的,看一眼伤一眼啊。要不是他当年要避事儿,也不能回村里娶了这么一个东西。
老程头哼一声,刘老太抿抿嘴,不敢再开口,却使劲儿伸着脖子往里瞧。
有那看不起范桃花的,见这女人也跟着一块儿回来,开口讽刺道:“哎呦,范桃花,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去找你那奸夫啊,我们一号院可要不起你这个破鞋。”
“老娘跟吴大锤早离婚了,什么破鞋,裘老太你说话小心点,要是让我再听见不好听的,我可去革委会告你去。”
范桃花彻底摆烂,见谁攻击谁,不过还知道为了几个孩子着想,将自己跟吴大锤的关系模糊掉,她叉着腰儿,开始分辩:“我俩上个月就离婚了,离婚后他就出车去了。我是想着家里没人照顾孩子,才没急着走的。怎么,你们管得还挺宽啊?如今他回来了,我今儿就收拾收拾东西回去,你们可别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吴大锤阴沉着一张脸,却没开口反驳。
范桃花太了解吴大锤了,知道这么说,他绝对不会反驳。
男人啊,都要个面子,是离婚后前妻偷人好听,还是老婆背着他偷人好听?吴大锤个没种的,肯定会选前者啊。
“什么离婚,我们咋没听说。你可别想糊弄人。”
裘老太不依不挠。他儿子可是副队长,范桃花这货妖妖娆娆的,在楼里转悠个不停,哪天引诱她儿子犯了错可咋整?
要么说裘老太爱脑补呢,一会儿对照组,一会儿勾引她儿子的。她儿子裘向东在钻井队干活,经常在井上值班,都不怎么着家,老太太还疯狂给儿子加戏,也是没谁了。
“怎么,我家啥事都得给你说啊,你是我家什么人啊,脸这么大。”范桃花梗着脖子叫嚷,“我们可说好了,两个孩子归吴大锤。大家伙儿可得帮忙看着,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可不能让两个孩子受苦。”
“你咋不带走孩子?”刘老太属实是没忍住,开口后立马缩在人身后,嗯,装鹌鹑。
“我一个临时工怎么养孩子?吴大锤虽然不是东西,但是司机赚得多啊,养两个孩子不算多吧。再说孩子姓吴不姓范,我养算怎么回事儿。”
范桃花虽然爱孩子,最爱的还是自己。她能为了孩子撒谎,却不会为了孩子,让自己过不好。带着孩子的寡妇不好嫁,她脑子还不糊涂。
“什么人啊,你也算是当妈的,连孩子都抛下,猪狗不如。”有疼孩子的忍不住啐了一口。
“春丽......”老吴头准备旧事重提,接收到儿子阴狠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再提儿子面子上过不去,只得悻悻闭嘴。
范桃花瞥见,冷笑两声,再看看人群里骂她的孙巧莲,回嘴道:“是啊,我猪狗不如,有些人却甘愿做鸡呢。说得好听是为了孩子,内里谁知道为啥呢。人呐,说别人之前先照照自己,别自己不干净,还有闲心骂别人。”
“我打死你个贱货!”孙巧莲被人说中了痛处,急得跳脚,三两步上前扇范桃花,手都举起来了,却被后面的大妈们眼疾手快地拉住。
“别跟个疯婆娘计较。”
“就是,狗咬了你一口,你还要咬过去?不值当。”
范桃花呸一声:“孙巧莲,你嚎个什么。谁不知道你到处勾搭领导,不然凭啥四号楼里不是双职工,就是为厂里做过贡献的,就你一个单职工!你爷们可不是在岗位上没的,当初你咋接班的,当大家是傻子不成?!你个骚狐狸,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可好,生冷不忌的,我呸!还有脸说我。”
楼下叫骂声不断,趴在廊栏杆上看热闹的姜满城挑挑眉。
这范桃花是临走也要恶心吴大锤啊。
离婚后,吴大锤家就一个职工,占着‘豪华筒子楼’的房子,大家刚开始可能会同情,可时间久了肯定有意见。
这是挑拨邻里关系呢。
不过姜满城却没放在心上,吴大锤不是啥好货,平时喝酒打老婆的,他是有病才会管他们家的闲事儿。
走廊里隐隐约约传来抽泣,一声接一声,呜呜咽咽,好不可怜。
【宿主,是吴春丽。有人说她是野种,她娘又不要她,她就一直哭。】
姜楠摇头耸肩一气呵成:“小统,我也没办法啊。范桃花不做人,老吴头和吴大锤重男轻女,我能私下帮她,却不能总是帮啊。不然被有心人赖上就完了。小统啊,做人可以有好心,却不能烂好心,懂不懂?”
【宿主,你语气很像底下的大妈哎。】
“好你个小统,宿主我上辈子怎么也活到三十多了,岁数跟底下的大妈大婶也差不了多少。”姜楠也不生气,趴在栏杆上看得别提多起劲儿了。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吴建国呢?今儿一天都没见他。他爹妈出这么大的事儿,他去哪儿了?”
系统等了一会儿才回答:【宿主,吴建国去那几个奸夫家里砸玻璃了。】
“额。”姜楠有些无语,砸玻璃,这么幼稚的嘛,她十岁之后都不干这种事儿了,没想到吴建国一个十七八的大小伙子,想到的报仇方式就是砸玻璃?
真是,她摇摇头,没想到两个滑头的,倒生了个老实儿子。
姜楠感慨了一阵儿,继续津津有味儿地看楼下的骂战。
【宿主,不是吴建国老实,是他身体不允许。】
好吧,姜楠忘了吴建国是个病秧子了。
看戏,看戏。
楼下,范桃花以一敌十,舌战群大妈,毫无败相,趾高气昂,犹如得胜的大公鸡,昂着头回家收拾东西。
打好包袱,临走前恶狠狠地冲吴大锤啐了一口,转头看见姜满城,又温温柔柔地笑了。她轻轻挽了挽鬓边的碎发,媚眼如丝地钉了姜满城一眼:“城哥,我走了,以后......”
她低下头,似乎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迈开小碎步,一溜烟儿下了楼。
“哎呦我去,没看出来,这范桃花是有点儿茶艺在身上的。”姜楠感慨,回头,额,她妈陈金花,正黑着脸站在她身后。
姜楠震惊,姜楠瞪大眼,姜楠眨巴大眼睛。
陈金花掐腰:“怎么,你娘就是那傻的?看不出这明晃晃的挑拨?”
别说,还真有人看不出来。
吴大锤此时可是最敏感的时候,看到这里哪里还绷得住,他黑着脸,扬手就要揍姜满城。比铁锤还粗的拳头一阵风一样袭来,还没到姜满城面前,就被陈金花一把握住。
陈金花手上青筋暴起,双眼冒火:“你是傻子吗?敢冲我男人动手,你打一个试试?!看我不活撕了你!”
姜满城立刻缩到媳妇儿身后,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虚弱地开口:“金花,大锤欺负我,你可得替我做主。金花,你是知道的,我跟范桃花,可是半点儿关系都没有的,可不能让人这么诬陷我的清白。”
众人:啊,你这咋说出口的?脸呢,就问你脸呢?
姜满城:脸是什么,能吃还是能喝?
他继续冲击着油田老爷们儿的三观:“金花,我心里都是你,可从来都看不上其他女人的。在楼里,我可从没跟其他女人说过话,你可得相信我。”
姜楠搓搓手臂:她时常因为不如老爸脸皮厚而羞愧。她给广大穿越女丢脸了啊。
陈金花,就,很吃这一套,握着吴大锤的手都更有劲儿了。
吴大锤,这手咋越来越疼了,他龇牙咧嘴,但大男人,要面儿。再疼,他也不叫唤,就不:“你放手,我好男不跟女斗,你快放手,我不跟你个女人一般见识。”
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挑拨道:“姜满城,看不出来,你这吃软饭的也偷腥呢。”
“那可保不准,不然为啥范桃花不跟别人哔哔,就给他抛媚眼儿呢。我看事情不简单。”
姜满城闲闲瞥了眼说话的两人,嗯,刘大妈和老程头的儿子程大柱,他记住了。不过姜满城报仇从来不在明面儿上,而是偷偷摸摸,任谁也猜不到是他的那种。他也不理刘大妈,只问程大柱:“大柱哥,你跟范桃花挺熟啊?你说别人都不知道范桃花咋想的,就你知道。你说说,她为啥给我抛媚眼?”
“我怎么知道。”程大柱愤愤,瞥见吴大锤杀人般的眼神,赶忙道,“我跟范桃花一点儿也不熟,你少在这里诬赖人。”
“哦,不熟啊。”姜满城将音调拔得高高的,不疾不徐道,“不熟你怎么还替她说话?大家邻里邻居的,谁不知道我从来不跟她说话的?倒是你......”
他啧啧两声,不再开口。
人群里有那脑子灵活的,嘿嘿笑了起来,惹得程大柱抖着手指着姜满城,声音里带着几分气急败坏:“你......你......”
“你看看你,急什么。”姜满城像是被吓到了,又往陈金花身后躲了躲,“清者自清嘛,怎么,你心虚啊?不就是跟范桃花在屋里说过几句话,也就二十分钟的功夫,干不了啥的,我们都知道的。大家都看到了的,我们相信你。大锤,他跟你媳妇儿没啥,真的。”
围观人群看看脸色越来越黑的吴大锤,顿时悟了。
挑拨还能这么来啊,真是,他们以前做的,还是太浅薄了啊。
还得是姜满城。你说说,还得是他啊。
学到了,学到了
“啊!”
吴大锤一声怒吼,打破了楼里瞬间的宁静。
他疯了一样挣脱陈金花的钳制,一个箭步冲到程大柱跟前,拳头风一样挥了过去。
程大柱也是吃素的,他顺势一躲。
程大柱心内松了一口气,他好歹是抡大勺炒菜的,力气也不差。
他如今被打出了火气,一拳挥过去。
两人你给我一拳,我踢你一脚,没多久就双双倒在地上。
就这,还不忘滚来滚去,挥拳踢脚的。
“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老鳏夫!”
“吴大锤,你疯了!别人说啥你都信,怪不得你老婆偷汉子,你就是脑子有病!”
要么说打人不打脸,说人不说短呢,程大柱这句话喊出来,吴大锤那是彻底疯了啊,一个反身骑在程大柱身上,大耳瓜子呼呼地往程大柱脸上招呼。
“让你打我儿子,让你打我儿子!看招!”
刘老太嗷一嗓子,上手就薅住吴大锤的头发。
唰唰唰,那速度快的,手都挥出残影儿了,没几下就薅下来一大把头发。
吴大锤躲避不及,被程大柱翻身压了下去,同样是几个大耳瓜子招呼。
老吴头也只这一个儿子啊,见独子被人这么欺负,哪里还忍得住。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拽住刘老太的头发,疯了一样往外拉。
战斗瞬间从三人大乱战,变成了两两互殴。
别看刘老太是女的,可也不是等着挨打的。
两位老人瞬间扭作一团,嗷嗷乱叫。那声音,比旁边的中年壮劳力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