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棠坐在正房外间的炕上用早膳，宋妈妈见她脸色不好，眼下泛着浅浅的阴影，不由担忧道：“小姐是不是身子没完全好，要不再吃回药膳吧？”

洛清棠摇头道：“妈妈不用担心，我不过是昨晚做了个梦，没睡安稳罢了。”

那梦越来越频繁，似是前世的记忆，只是她不记得了，所以昨晚半夜醒来后她便躺在床上苦苦思索，这才没睡好。

宋妈妈听了更为不安，说：“要不请大夫来给小姐把把脉？”

清棠实在没有胃口，早膳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将筷子放下，说：“前两天曲嬷嬷才给我把的脉，说我已经好了，不过是梦，没事的。我吃好了，撤了吧。”

宋妈妈不好勉强她，只好和水澜一起将碗筷收拾下去。

昨晚是水漾和水绿在外间守夜，水漾此时在屋里伺候，宋妈妈见水绿沏了茶要端进去，便拦住她，问道：“昨晚小姐又做梦了？”

水绿点头，“半夜小姐醒了叫茶水，水漾姐姐问要不要点安神香，小姐说不用，喝了水后就打发水漾姐姐到外间睡了。”

宋妈妈听了蹙目，忧虑小姐是否毒素未清，这才频频做梦。

水纹从外头匆忙走进院里，宋妈妈见了，说道：“你这丫头一大早跑哪去了？风风火火的，的，怎么不知道稳重些？”

水纹急着进屋，急道：“小姐吩咐我去办事了。”

说完，她掀开帘子进了屋。

水绿端着茶水也跟着进去了。

屋里，水漾刚服侍洛清棠擦了手，见水纹进来，神色异样，便接过茶水，示意水绿出去。

洛清棠由水漾服侍着喝茶水漱口，水纹心里急，走近说道：“小姐，您真聪明，果然有人去找揽星打探消息。”

昨晚洛清棠便交代水纹找人在外院盯着揽星，没想到果然半夜就有人偷偷去找揽星问话了。

见洛清棠抬眸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水纹便道：“是二少爷的大丫鬟飞燕。我找的那个小丫头见飞燕半夜偷摸进了揽星屋里，便躲在窗前偷听，飞燕说二少爷有意跟大夫人要她去二少爷屋里，揽星自是高兴得不得了，飞燕便问她揽月的事，揽星虽未明说，但那意思是有人授意她与马总管说了那番话，至于那人是谁，得等她去了二少爷屋里，她才敢说。”

洛清棠接过水漾递来的帕子擦嘴，顿了顿，心想洛涌与谢氏做的那些龌龊事没让洛楚睿知道，可洛楚睿应当是有了怀疑，知道揽星喜欢他，便指使了飞燕去探话。

洛清棠将帕子给水漾，问道：“王姨娘那边怎样了？”

“王姨娘哭了一个晚上。昨晚老太爷叫大少爷到外院书房说了会话，之后大少爷便又回王姨娘屋里陪了一宿。”

洛清棠垂眸沉吟片刻，然后抬眸跟水漾说道：“桃娇帮你的忙，你得答谢才是。母亲从保定带回来的那些点心，你挑些送去给她吧。”

水漾闻言，便知小姐又要借桃娇的口吓唬吓唬王姨娘，于是走近了，“小姐说的是。”

清棠见她会意，接着与她低语了几句，水漾听明白了，便将帕子给了水纹，然后出去了。

洛清棠在想此时要不要去竹秀堂给祖母请安，看看祖母有何打算，这时外头通报王妈妈来了。

洛清棠惊诧王妈妈怎会过来了，难道祖母被昨晚的事给气得身子不适了，忙叫水纹去让王妈妈进来。

王妈妈进屋，洛清棠见她脸色尚可，那提着的心也不知该不该落下，忙问道：“妈妈怎么来了，祖母可还好？”

王妈妈行礼后说道：“三小姐莫担心，二夫人没事，老夫人怎会有事，只是昨晚出的那些事实在令人气愤。老夫人遣我过来与您说一声，她身子有些不适，头昏脑胀的，须得好好休息，这两日就别去竹秀堂请安了。我刚才从二夫人那过来。”

洛清棠听王妈妈话说得矛盾，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祖母这是在装病。

“祖母可是觉得先不定王姨娘的罪，看看那些人可会露出马脚？”

王妈妈见洛清棠聪慧，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老夫人自是不信王姨娘会害二夫人，可揽月死了，死无对证，白翠与张婆子的供词不利于王姨娘，老夫人也难办，只好装病，等过了年再说。”

洛清棠说道：“想必祖父为了大哥的前程着想，也不希望王姨娘定罪罢。”

王妈妈叹息，“正是如此。老太爷与老夫人说，虽说是个姨娘，可毕竟是生母，传出去了让人说三道四，也是不好的。”

洛清棠心中喟叹，微微颔首。祖父对大哥寄于厚望，自是不希望他有一丁点瑕疵，更何况那是谢氏陷害，祖父作为一家之主，自是要为大哥主持公道的。

大哥也知道祖父对他的疼爱与看重，所以前世祖父逝世，大哥便在他坟前结庐守孝，发奋图强，中了进士。

“那画眉呢？”

王妈妈皱眉，恼道：“黄莺与画眉已经被关进来了，老夫人说关她们一个晚上，然后我再去审问。老夫人对她们不薄，画眉竟干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让老夫人在大房面前丢脸。”

“妈妈可有想过，或许并非画眉与章奎私会这么简单？”

王妈妈看着洛清棠，“三小姐与老夫人想到一块去了。老夫人把她们俩关在一块，然后让婆子在外头偷听，看她们会说些什么。老太爷也勒令拘了章奎，可那章奎仗着钱婆子没抓住他，矢口否认与画眉私会，辩说钱婆子要不认错人了，要不诬陷他。”

洛清棠想到前世黄莺嫁给了章奎，便嘴角微微一勾，说道：“如若画眉与章奎两情相悦，正如大伯父所言，不如就成全他们吧。”

王妈妈听了一愣。洛清棠便道：“妈妈不妨与祖母这么说，让祖母思量思量。”

王妈妈虽不明就里，但还是点了点头。

洛清棠接着又与她说了水纹找人偷听飞燕与揽星说话一事。王妈妈听了恨道：“此事大房脱不了干系。王姨娘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谋害二夫人，且她一个姨娘要遣人出府买巴豆，哪是那么容易的。”

洛清棠垂下眸来，冷冷一笑。洛涌与谢氏或许没把祖父、祖母与二房的人当傻子，可他们就是敢肆无忌惮算计这一出，只因先前下毒谋害她与祖父没能被抓到把柄。

王妈妈走后，洛清棠进书房抄经，打算快到用午膳的时辰再去明水院与母亲一起用膳。

水漾拿着点心到了紫红院门前，只见院门紧关着，里头没有声音。于是她拍了拍门。

不一会，里头开了门，是个婆子，见是水漾，不由诧异，“水漾姑娘，你这是？”

水漾便道：“你去把怜花叫出来，三小姐吩咐我过来给王姨娘送点心。”

那婆子闻言，想了想，觉得老夫人只是说不许王姨娘出院子半步，可没说不许其他主子给王姨娘送东西，于是转身进去叫人。

怜花很快便出来了，一脸的惊诧之色，似是没想到三小姐会遣了贴身大丫鬟过来，毕竟王姨娘可是被指控谋害二房子嗣，三小姐该将王姨娘恨之入骨才是。

水漾无视她的脸色，将点心递给她，说道：“我家小姐知道我要给桃娇送点心过来，便叫我也送一份给王姨娘，这是二夫人从保定带回来的，小姐吃了很喜欢，让王姨娘也尝尝。”

怜花接过来，说道：“三，三小姐不怪姨娘吗？”

水漾微微一笑道：“王姨娘对三小姐这么好，还经常给她做点心吃，三小姐怎会相信王姨娘会害二夫人。即便有人说三小姐中邪气也是王姨娘搞的鬼，三小姐也是不信的。”

怜花一惊，猛抬眼瞪着水漾看。

水漾知道怜花定会将她的话说与王姨娘听的，说道：“我去找桃娇，你进去吧。”

话落，水漾朝一墙之隔的绿猗院走去，与守门的婆子说她要找桃娇，麻烦婆子进去叫人。余光看到怜花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进了院内，婆子把门关上了。

桃娇很快就出来了，水漾将点心给她，“这是三小姐赏给我的，你先前帮了我的忙，给你一盒尝尝。”

桃娇自是高兴地接下了。水漾便低声问她道：“白姨娘和四小姐可有吓到了？听说王姨娘昨晚哭了一宿？”

桃娇朝紫红院看了一眼，说：“自是吓到了，毕竟揽月她……昨晚一晚上我们姨娘和四小姐都没睡好。”

水漾又问：“白姨娘可觉得是王姨娘干的？”

桃娇狐疑地看她，“三小姐叫你来探口风的？”

水漾笑道：“我们小姐可不信是王姨娘做的，毕竟这些年王姨娘对我们小姐那么好，我说要给你送点心，小姐还交代我送一份给王姨娘呢。即便有人说我们小姐中邪气是王姨娘搞的鬼，我们小姐也是不信的。”

桃娇惊诧地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得回去服侍小姐了。”

说着，水漾转身而去。

桃娇看了一眼水漾的背影，然后拿着点心回院内。

白姨娘把她叫进屋里，问她，“三小姐遣了丫头过来干嘛？”

桃娇一五一十地说了。白姨娘听完，挥手打发她出去了。

坐在炕上另一侧的洛清蓉惊讶与白姨娘道：“三姐姐是傻的吗？”

白姨娘蹙着眉，“你三姐姐怎会是傻的，傻的是你二姐姐，你都提醒她了，她都不敢推了廖家那门亲事，宁愿受委屈也要嫁进去。”

白姨娘昨晚听着王姨娘的哭声想了一宿，觉得给王姨娘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谋害二夫人的，肯定是谢氏的替罪羊了。

可白姨娘想不通的是此事是否是洛涌授意，只因以她对洛涌的了解，洛涌的确想断了二房的子嗣，但也希望洛楚文能被过继到二房去，这样整个洛府就都是大房的了。

水漾过来送点心，又说了那番话，不知是不是洛清棠故意的。

紫红院里，怜花拿着点心站在廊下发怔，不知该不该将水漾与她说的话告诉王姨娘。

春喜从屋里出来，看到她，便问道：“你这丫头站在这里发什么呆？这是三小姐给姨娘的点心？”

怜花点头，将点心递给春喜，说道：“水漾还与我说了一些话。”

春喜看了一眼帘子，然后拉着怜花离门远一些，低声问说了什么话。

怜花便老实都说了。

“春喜姐姐，你说要不要与姨娘说？”

春喜沉吟片刻，叹道：“想不到三小姐人这么好。”

怜花反驳道：“三小姐向来是好的。”

春喜微笑着点头，“是的，三小姐向来是好的，只是出了那些事，她还信姨娘，实在难得。虽然不知道三小姐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故意遣了水漾来说那些话，但还是告诉姨娘吧，让姨娘心里舒服些也好。”

怜花目光微闪，“就怕姨娘听了更不舒服。”

春喜听了，转念一想，不由脸色一变。思量片刻，她咬了咬牙，朝正房门口走去，进了屋。

王姨娘在里间跪在菩萨像前念经，听到春喜进来唤她，便睁开红肿又布满血丝的双眼。

“姨娘，三小姐叫水漾送了点心来给您。”

王姨娘顿时面露惊喜之色，“三小姐给我送点心来了，这么说三小姐还是信我的，对吧？”

春喜点头，“水漾是这么说的，水漾还说，有人说三小姐中邪气是姨娘您搞的鬼，三小姐也没信。”

春喜说着这话，眼睛却认真地盯着王姨娘看。

王姨娘听了，面色顿时一片惨白，嘴唇颤道：“什，什么？三，三小姐，中，中邪气关我什么事？”

说着，王姨娘似是全身脱了力，整个人瘫软在地板上。

她喃喃道：“老爷不仅要陷害我害了二夫人，还要陷害我害了老太爷和三小姐吗？”

春喜听了，胆战心惊，知道她若是不赶紧出去，可能会听到更骇人的事。

她之前便有所猜想，可不敢细问，就怕问了，会惹祸上身。可眼下王姨娘已经摊上事了，若是真被定了谋害二老爷子嗣的罪名，她们这些身边服侍的丫头也不会有好下场。

春喜蹲下来将王姨娘扶正了，轻声道：“姨娘，我们这些在您身边伺候的自是知道不是您干的，就算不为了您自己，也要为了大少爷，您得振作起来，若是您被定了谋害二老爷子嗣的罪名，以后大少爷当官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的。您看您若是知道什么，不妨与老夫人说吧，与三小姐说也可以。”

王姨娘听了，一手紧紧抓住春喜的手，“你说的没错，我不为我自己，也得为文哥儿着想，绝不能让世人觉得他的生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