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视线转瞬即逝,江玺也只当看错了,并未放在心上。
第一次来仙门,人生地不熟,江玺在这儿的唯一一个熟人就是宴云,他在人群中张望了一下,没找着宴云,又不好意思在正中间干站着,就拉着沈书颜到一边的花坛上坐下。
这片宽阔的场地布置得像个风景园林,两侧都有大理石制的花坛,栽了牡丹或者山茶,江玺抬头看去,他们正对面也坐了两人,其中一人坐姿颇为豪放,一条腿屈膝搭在坛沿上,一条腿垂在坛边,嘴里还叼着一棵草,看着一副普天之下,唯我独尊的样子,但在江玺看来,这人就像学校路边的小混混,不知道在拽什么。
江玺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那人却把嘴里的草根一吐,气势汹汹地就朝他走过来,还没等江玺搞清楚什么状况,那人就朝他胸口使劲一推,差点把他推到花坛里,多亏沈书颜眼疾手快把他扶着才没让他栽个满脸泥巴。
“你刚刚瞪什么瞪啊?在瞪谁呢你?”
江玺直接懵逼了,不是哥们儿,这么敏感吗,我搁这儿坐得好好的看你一眼就成瞪了?那和你打招呼岂不是要抬手扇你耳光了?
其他人见这里爆发了争吵,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有人笑,有人议论,尽是在凑热闹看好戏。
那人见江玺不说话,越发觉得他是个软柿子,表情也是欠揍得可以。
他双手抱胸,用毫不掩饰又鄙夷的目光把江玺两人从头到尾看了个遍,见他们衣裳素白,料子也不好,腰上配的只有一把木剑,便啧啧两声,道:“也不知道是山下哪个野种教出来的徒弟,穿成这样跟个乞丐似的,那两个吃白饭的也是,是瞎了还是脑子坏了,把你们这种货色都能放进来。”
这人讨人嫌的程度和那田鼠精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江玺拳头都拧紧了,沈书颜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江玺知道他已经在爆发的临界点了。
尽管江玺也很生气,但还是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这人衣着不凡,与其他弟子的穿着明显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他知道这仙门里也不是全看资质,还有一些是靠家底送进来镀层金的,毕竟浮白山在周边名声很响亮,到时候说给别人听还能吹个牛皮说自家娃要飞升成仙了。
这种人要真成仙了仙界不知道得乌烟瘴气成什么样子,这种级别的纨绔,很容易在各个地方拉帮结派,仙门里也是如此,现在要是撕破了脸说不定还会牵连师父,往后一个新弟子都招不到了,还容易处处被针对。
江玺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冷静了一点,便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人,小声道:“这种人就是来找茬的,不要理他,我们到那个角落里去,离他远点。”
仙家重地,平时看不过眼的互相骂几句就算了,打架斗殴完全就是在红线上蹦大迪,就算再怎么有资本也是小惩大诫,口头警告绝对少不了,别到时被另外的掌门或者师兄师姐逮着了,他可不想和这人一起丢脸!
监于被狗咬了不能反咬回去,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正欲躲远,却看沈书颜周身气压极低,紧握成拳的手捏得咔咔作响,江玺怕到时候真收不住场,赶忙安抚沈书颜,在此人身上消耗时间等同于浪费阳寿,这公子哥骂了两句应该也出气了,后面别去招惹他就行了。
这人大抵是今天心里本来就不痛快,专门找江玺这样的散修来出气的,他本想和这两人对骂,结果这两散修的转身就走了,像是不想和他纠缠,倒让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没出成,反而让那两人显得心胸开阔,顿时心中火气,张嘴又要开骂。
他身边跟着的另外一人,看着就要文静许多,见他又要赶着上去找事,急忙拉住他,可等被那人不满地瞪了眼,一时间也泄了气,劝阻的话又有些说不出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他们……他们远道而来,不懂规矩冲撞你了,你就不要和他们计较了。”
那人充耳不闻,见两人要走,又冲着江玺的背影嘲笑道:“哎,这就走啦,刚刚瞪我的时候不是嚣张得很嘛?你们现在想去哪?回你们那泥巴狗窝里去?”
见过不讲道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今天不怼回去老子就不姓江!
江玺回头,面容和善:“这位公子,有空多出来晒晒太阳吧。”
把脑子里的水晒干一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烦人地吵个不停了。
那人虽不知道江玺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江玺是在骂他,于是气焰更甚,甚至有要和他们打一场的架势。
沈书颜见状默不作声地朝前走了一步,将江玺护在身后,手上把住木剑剑柄,但对方腰上挂的剑岂是木剑能对得上的?说不定对方那剑是开了刃的,木剑打在人身上顶多痛个两三天,那人的剑要是和沈书颜对上,可是实打实地会出人命的。
“怎么,想打架?来啊,到时候打输了你可别哭爹喊娘地自己滚下山去了。”
江玺叫住沈书颜,道:“别冲动,你就当他在对你狗叫就是了,现在开打胜算不大的。”
浮白山灵气充沛,这里又是四大仙门,对妖物本就有点压制效果,尽管不明显,但还是有的。
沈书颜却镇定自若,道:“他打不过我。”
倔驴倔驴倔驴啊!你和宴云才应该拜个把啊!
江玺还欲再劝,那人就已拔剑出鞘,直直地向沈书颜刺来,那把剑果然是开了刃,中途这么耀武扬威似的一挥,就砍下来一片凌乱飞舞的树枝花叶。
终于找到个能打架的了。那人见沈书颜也已手握剑柄想要与他对峙,心里痛快极了,反正这些杂碎杀了就杀了,仙门会帮着隐瞒这件事,这没名没分的小门派能教出什么徒弟来,几招就能死在自己剑下。
他大喝一声剑指沈书颜,架势都摆好了却被一道厉声喝止了:“仙门之内,严禁打架斗殴!”
江玺一挑眉梢,心道:你看,不是我不跟你打,是你们门派不允许我打。
隐没在人群中站岗的师兄,从那人找事的时候就一直在注意他们,同辈之间他可以摆脸色端架子,但仙门里总要有人制得住他。
那人一架未成面色不善地瞪了江玺一眼,嘀嘀咕咕骂了几句什么,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冲上来抓住江玺衣袖将符篆贴了上去。
刹那间,江玺只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往符篆里扯,察觉事情不对后沈书颜连忙去抓他乱舞的手,结果就这么一带二二带三,一张符篆把四个人全卷了进去。
“哎呦!”
江玺痛呼一声,摔下来的时候有东西磕到了腰,硌得他直发疼。那符篆不知是个什么东西,被吸进去后竟像坐过山车一样,虽然时间很短,但也让江玺头晕发呕了好一阵。
四人都摔得四仰八叉,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骂。
“你给我干哪来了?这还是浮白山吗?你要用符篆之前先学清楚它是做什么用的行不行?”
“去去去,你个符篆都没有的散修还好意思说我。”
起先,江玺以为是这公子哥故意用符篆想把他们带到一个没人管的地方痛痛快快打一架,但看他现在一脸懵逼的样子怕是他也不知此地是哪。
“时旭,这里是何地?”
那人脸色不大好看,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这儿跟浮白山如同两个极端,浮白山云雾缭绕仿若仙境,此山则黑石遍布堪比鬼城。别说是活物了,杂草也不见长了几棵。
江玺看不下去了,你都不知道这是哪儿还把一群人传过来干嘛?探险吗?
“喂,你赶紧再用一张符,把我们送回去啊!”还在那儿东张西望的不知道干什么,此地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没了,用完了,有本事你自个儿飞回去啊!”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另一人忙走过来插在两人之间将双方隔开:“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当务之急,还是快些想想怎么离开这里吧。”
那人又瞪视一眼,自顾自朝前走了。方才劝架的人在江玺和他之间抉择了一下,还是选择先道歉:“抱歉,给你们惹麻烦了。”
江玺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自个儿不讲理,却要别人来道歉,这是什么道理?
不过这人看着倒是挺好说话,江玺决定先和他套套近乎。
“没有没有,不怪你。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阮钰。”
软玉?温香软玉的软玉吗?这报的难道是乳名?
阮钰可能被人误会过很多次,见江玺没明白,就隔空写了两字。江玺会意,都说要认识一个人先从名字开始,这位阮兄人如其名,很好相处,江玺提出和他一块走他也欣然答应。
社牛的一大优点就是随时随地能和身边的陌生人聊起来,江玺也从中得知了不少和他吵架那人的个人信息,比如,姓名、家族背景、财产状况。
“这地方好生诡异,是把我们传到哪座坟地里来了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玺就一直觉得有人在对着他的脖子吹气,后颈总是凉飕飕的,冻得他往衣领里缩了缩。
阮钰道:“我记得师父说过,浮白山旁还有一座山,名唤石潭,石潭山黑石遍地,寸草不生,方圆百里无一活物,是专门用来关押穷凶极恶的恶鬼的。”
照此话讲,若他们真身处石潭山,周围不就到处都飘着鬼吗?!
江玺牛蛇神都不怕,就怕鬼,一想到身边都是荡来荡去的阿飘就忍不住往沈书颜那儿挤了一挤。
要是死这儿了,怕是尸体都没地儿埋。
一路上,江玺只顾着东张西望没注意脚下,走着走着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本以为是石头,看清后才发现,那竟是只死狐狸。
可能由于自己现在也是狐狸,江玺看着这具尸体心里有些发怵。是误闯进来找不到吃的所以饿死了吗?出于对同类的惋惜和同情,江玺还是将那只死狐狸拎了起来。
还是只幼崽,头与身体就一根筋连着,软趴趴地垂着脑袋,身上的皮毛坑坑洼洼,但此山到底没有活物,死了这么久身上都没长苍蝇。
阮钰不动声色地退开好几步,走在前面的人隔老远也在大声抱怨:“你捡那玩意儿做什么,臭死了,还不快丢了!”
江玺一翻白眼:又没给你拿着你应什么激?四处都没有裹尸的东西,江玺就脱了外衣将狐狸包起来,后颈还是不时有凉气灌入,吹得他打了个喷嚏。
一嚏刚出,下一秒肩上又被人重新披了外袍,沈书颜将衣裳牢牢按在他肩上不让他脱。江玺嘿嘿两声,道:“师兄,不会着凉的。”
沈书颜不予理睬,江玺的手握着比他的冷多了。
几人转悠了好长时间,四面还是黑石头遍地一眼望不到边。江玺越走越觉得肩头沉重,像背上背着个人一样。
在阴邪之地待久了会降血条这句话果真不假。
江玺忍不住开口:“你究竟在往哪走?要把我们带到哪去?”
打头阵的那人没说话,江玺又问了一句才回应道:“快了,快了。”
“你行不行啊?不行你再想想你那符怎么画,总比在这儿乱转强。”
那人充耳不闻,只是继续道:“快了,快了。”
江玺和阮钰对视一眼,两人都听出这话不对劲。这人没和他吵架都算好的了,怎么语气听着跟死水似的,一点活人气都没有。
江玺疾步到他身后,把他的脸扳过来。此人方才还活蹦乱跳现在却活像一具干尸。脸色发黑眼神涣散,垂着脑袋“呵呵呵”傻笑。
这踏马是中邪了?
“啪啪啪”几巴掌落下来,那人脑袋绕着脖子做了个圆周运动,神志依旧不见清醒。他仰着头干笑两声,突然扣住江玺手臂,十指几乎陷进肉里。江玺吃痛,想将他甩开却被他越抓越紧,三个人两个拽一个踢,硬是拉他不住被他扑在地上。
“靠了,他是变异了吗!”江玺屈膝抵住那人胸口,面前咆哮的大口像要把他的脑袋生生咬下来。嘶吼声几乎要刺破耳膜,江玺手脚并用依然挡不住那张愈发靠近的鬼脸,眼见着脸上就要被啃下一块肉,旁边的沈书颜竟一掌握住那人的脸,随后就是极用力的拳头砸了下去。
那一拳听着都疼,江玺感同身受地“嘶”了一声,阮钰也被吓得怔在原地。不过这一拳似乎只对正常人有威慑力,对发疯的人作用为零。
躺在地上的人抽搐了几下,然后就像木偶般,从脚到膝盖再到上半身,一个关节拉着另一个关节将人拉起来,浑身骨头咔咔作响。江玺看着那灰白的双眸,恨不得手上这把剑是桃木做的。
那人迈着丧尸的步伐朝这边走,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