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沈书颜尽管奇怪,但还是仔细检查了一番江玺的脸。
没有伤口,和以前一样粉雕玉琢。
“怎么了?是哪里疼吗?”
江玺沉默了一会儿,道:“没,就是刚刚哭过一阵,怕把脸哭花了。”
沈书颜展开被单:“为什么哭?”
“……想师父了。”
沈书颜眼中奇怪之色更甚。他们不是才离开一下午吗?他怎么就跟离家十几年了似的?
“也想你了。”江玺诚恳道。沈书颜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江玺看着师兄熟练地铺好床单,心里有些欣慰。
一晃过去十几年,他家啥也不会的师兄终于学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江玺心安理得地躺到沈书颜铺好的床上,摸了摸脸。白瓷面具还挂在脸上,但在沈书颜眼中,他并没有戴着面具。
任何人都能看到他的面容,只有他自己看不到。江玺摸向床头,那里摆放的小铜镜不见了。幻术想迷惑人心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让猎物身临其境,稍微厉害点的修士可以从任何细小的破绽中破解此局,尤其是每天早上睁眼就能看到的、印象深刻的物件,没把这一点还原,可以说是极大的漏洞了。
双眼略微发涩,江玺居然有些困了。沈书颜躺在他身边,似乎已经睡着了。他翻了个身,好久没在意识混沌的状态下思考过事情了,双眉间的穴位一阵阵发疼。
“睡不着?”
沈书颜也翻身面对着他,一对竖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要我陪你说说话吗?”他压了压被子,把江玺裹得密不透风。
江玺露出一颗脑袋,认真地询问:“师兄,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犯了错,被所有人追杀,你会怎么做?”
沈书颜道:“你犯了什么错?”
“我伤了人。”
“为什么伤人?”
江玺正打算胡诌,沈书颜就打断了他:“你会无缘无故地伤人么?”
这话叫他怎么回答?江玺只好答道:“大抵是不会的。”
“既然不会,那你为什么伤人?”
“是走火入魔?还是被陷害?被逼上了绝路?”
江玺无话可回,只能闭了嘴,让沈书颜成为主动方继续说下去。
“你会走火入魔么?”
摇头。
“那他们为何陷害你,把你逼上绝路?”
江玺还是没说话。可能他当时真的走火入魔了,才会牵连其他人,连着两条命一起和他陪葬。
“既然是他们有错在先,为什么要让你付出代价?”
“你何错之有?”
什么时候嘴变得这么伶俐了?江玺接不了话,只能被迫中断这个话题,钻到被子里说了声“晚安。”
沈书颜将他从被子里揪出来,瘫着脸道:“此话不吉利。”
江玺愣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顺从地呸了三声。沈书颜这才满意,重新闭上眼睛。
自从离开清心宗后,江玺就很久没有体会到过阳光直射的感觉了。师父还是老样子,大清早地就爬起来打拳。书房里整洁无比,唯一不同的就是桌子中央的铜镜不见了。
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脸,想必这就是破局关键了。江玺草草地跟练了一套,趴在栏杆上啃馒头去了。
石阶底下依然雾蒙蒙的,看来下面的世界还没刷新,大概是蜃妖不想耗费那么多妖力在无关紧要的环境上。如果夜鸣蝉也中了妖怪的招数,这个梦又是按照记忆来建造的话,四大门派会不会也存在?
就是不知道夜鸣蝉和他们在不在一个空间里。
江玺咽下馒头,叫来沈书颜:“师兄,我想去山上看看。”
“去那里做什么?”
“在这儿待着多无聊,去找宴云玩玩儿。”
他不说话江玺就拿不准现在的情况,如果他连宴云都不知道是谁的话,要么是蜃妖特意将关于浮白山的这一段记忆删除了,要么就是这里的时间线还没进行到那个时候。
这就有些棘手了。说明他们没有和夜鸣蝉在同一个幻境里,那留给他破局的线索就少之又少了。
好在沈书颜还记得,只是不想去那儿而已。
“你去了,他们也未必会让你进。”
这有什么让不让进的?不让进就吵,吵不赢就打呗,反正这里面的都是NPC,说不定有个还连着蜃妖的哪根脑筋呢。
江玺信心满满:“没关系,我会吵架。”
……
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沈书颜还是拗不过他,跟着他一起上山了。门口果然还是那两个守门的,只是这次没有师父这个关系可托,江玺废了好些口舌才骂进去。
宴云在这里应当也是npc,还是先找到夜鸣蝉吧。
江玺随机拉住一个弟子:“请问,夜师姐在吗?”
弟子看他面生,但还是指了个方向:“那儿,和掌门谈话呢。”
“嗷,那麻烦你和师姐说一声,有人来找她。”
道过谢后,江玺拉着沈书颜坐到了熟悉的花坛上。这里的弟子都不过十三四岁,反观沈书颜却是个青年模样,但他丝毫没察觉他和周围人年龄的不符,安静地坐在江玺身边。
看来人本身的样貌蜃妖是无法改变的,只能篡改人的记忆,但江玺是个例外,他能保持神志却不能保证不受幻境的影响。
难怪不让他们照镜子。看到自己和当下并不契合,任谁都会反应过来“我并不属于这里。”
只要能见到夜鸣蝉,基本就能确定了。
江玺百无聊赖地绕着沈书颜的头发,抬头一瞥差点没一口口水给自个儿呛死。
对面的花坛上坐着个人。脚搭坛沿,嘴刁草根,不是商时旭是谁?
更离谱的是,他的容貌也和同门弟子相差极大,对比起来他明显就老了好几岁。
真是,遇上谁不好,怎么他也被拉到幻境里来了,这个任务不是单派给夜鸣蝉的吗?!
商时旭将嘴里草根一吐,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过来,江玺熟练侧身,让他往前推的手推了个空。他一推不中,又转手抓起江玺衣领:“你瞪什么呢?在瞪谁呢你?”
他顶着一张成熟脸说这种话江玺竟然不觉得违和,果然人长大了心性却没见长,还像个孩童般喜欢到处惹事。
江玺同他骂过成百上千个回合,拿捏此人易如反掌。但不等他开炮,沈书颜就已拔剑在他手臂上敲了一下。
这一敲看着不重,商时旭却痛哼一声连退几步,手腕上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被人打了他自然不服气,怒气冲冲地吼道:“干什么?想打架?”
三人剑拔弩张,一旁站着的阮钰却还是那么识大体,又拉住他的衣袖劝道:“仙门之所,不允许打架斗殴的,他们不懂规矩冲撞了你,你就不要同他们计较了。”
“那不行,他先找我挑事的,不打一架我心里不解气啊。”阮钰闻言错愕地看着口出狂言的人,他知道商时旭这人固执,跟人真刀实剑地干起来那是拉都拉不住,这两人身上仅配一把木剑,哪能和真剑比,他此话本就是想给两方一个台阶下,到时候真打起来两方面子都挂不住,结果这人上赶着要往枪口上撞,难道也是倔脾气?
江玺面带微笑,异常“核善”:“是你惹我在先,我也不能白和你打这一架,谁赢了,就让对方答应自己一个要求如何?”
“好啊,成交,到时候就看谁先求饶啊!”商时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估计已经在想他们是如何跪在地上向他磕头认错的,嘴角压都压不住。阮钰是个好孩子,就算不能拦住商时旭也不会随意掺和进来,顶多在旁边干着急。
江玺后退半步,来到沈书颜身边。沈书颜不知他这番举动是何用意,按理他们到别人的地盘来,本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不起冲突是最好,眼下看着都要各退一步了,江玺怎么执意要打架,当真让人琢磨不透。沈书颜虽不理解,但还是将剑从剑鞘中弹出一小段距离。
“师兄,我们门派虽小,但也不是让人随意欺侮的嘛,总得让有些不知礼数的人长点教训。”沈书颜会意,木剑一挥先发制人。
对方是真剑又如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好的武器都是白搭。沈书颜尽管记忆受影响,但招式并未生疏,对付商时旭这个半吊子还是足够的。没多久,商时旭就败下阵来。
等他接连三次想站起来都被沈书颜压制后,他才憋屈地趴在地上,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江玺蹲下身,揪住他的脸蛋扯了扯:“还打不打呀?”
“你给我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就等十年后再说吧,”江玺笑着说,“你现在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商时旭又像上岸的鱼那样摆了几下,挣扎无果后只好认命地道:“你要什么?”
江玺道:“我听说你们门派有不少宝贝,不如就把你的传音#y%”
“哈?你说什么?”
“传音#%”江玺又说了一次,这下把他也搞懵了。这句话竟然被自动消音了!这幻境里不许出现镜子,连有关镜子的词汇也不能说吗?
“不是,你倒是说话啊,不会说话就学会了再来找我谈条件!”
江玺震惊地看向沈书颜,对方也疑惑地看着他。
“我刚刚,真没说话?”
沈书颜道:“没有,你好像在发呆。”
靠!卑鄙,无耻!
江玺恨不得把这幻境撕碎了给那蜃妖大卸八块。耍他很好玩吗?!江玺黑着脸,把商时旭从地上拽了起来。
“干嘛?”
“你是不是经常去山下的镇子上?”
商时旭眉头皱得更紧:“是啊,你想怎样?”
“我让你帮我买个东西,不过分吧?”
“那就要看你买什么了。”商时旭双手抱胸,富贵公子哥的优越感都快溢出来了,“买些零食衣裳就行,法器什么的就别想了,你配不上。”
江玺只当没听见,拖着他就朝山下走:“我配不配得上你说了不算。”
有了商时旭在手,山下的镇子也该刷新了吧。不让他下山就算了,商时旭这个三天两头就往山下跑的可不得把地图给他扩大一点。他只要脑子不笨,发现下不了山也该给点反应,好歹怀疑一下是不是被人算计了。
那条路果然通了。虽然沿着石阶下了山,镇子上却空无一人。
店铺茶楼整整齐齐地分布在道路两旁,但整个环境都像困在泛黄的旧照片里一般破败、死气沉沉,江玺看向一家门店,店主站在柜台后面,身影像被开了虚化,看不清五官,或者说根本没有五官。
此景煞是诡异,其他几人却像没事人一样。商时旭来到店前,手抓了几把摊子上的落叶,道:“你要买什么?”
江玺拿起一片落叶,举给沈书颜看:“师兄,这是什么?”
沈书颜还没作答,商时旭就抢先道:“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干脆回炉重造得了。”他说着抓起一把落叶就往嘴里塞。
江玺太阳穴跟蹦迪一样突突直跳,几乎要给他干沉默了:“你知道你吃的是什么吗?”
商时旭没好气地道:“桂花糕啊。”
……
消音就算了,居然还跟他们不同频,有必要这么针对他吗?
既然如此,镜子是买不到了。江玺只得另寻他法。
“算了,你送我盒桂花糕吧。”
商时旭嚼叶子的嘴一停,低声骂了句:“莫名其妙。”
这回算是又白跑一趟,江玺此行只收获了一盒落叶。阮钰也拿了块“桂花糕”慢条斯理地吃着,吃了一口又干呕一声将嘴里的“桂花糕”吐了出来。
商时旭立马站得远远的,嫌弃道:“你干嘛?!”
阮钰抱歉地道:“对不起对不起,这个桂花糕有些难吃,一时没忍住。”
“你尝起来它是什么味道?”江玺问道。
“不知道,和之前比起来差远了,像干草的味道。”
看来蜃妖这幻境还是造得有些瑕疵啊。有些细节它还是不能完美复刻下来。
江玺好像找到了突破点,既然不能从镜子上入手,那让他们看到这里和真正的世界不一样的地方就好了。
“你经常来这家买吗?”
“是啊。”
“那你觉得为什么这家突然做得这么难吃了呢?”
阮钰思索了一会儿,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