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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侍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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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雷感觉自己是清醒的。他能看到眼睛看到的一切,听到耳朵听到的一切,他知道贝洛蒙说了些什么,可以进行正常的对话,也知道躺在床上看到的是天顶涂了白漆的木板。

这些他都能理解。包括老师说的全部,贝洛蒙的担心。他全都能理解。

但是……他还感觉浑噩。

前一刻听到的,转头就变成了空白。前一刻意识到的,下一秒又会重新再认识一次。

他一直在放空,脑海里的想法却在一刻不停地翻腾。

这样根本不可能休息。

莫雷也躺不住了——

白色的天顶在向他压过来,让他喘不上气。

他迫切地想要出去。新鲜的空气、流动的风,或许能拯救他麻木的脑袋。

辛布拉城的夜晚,还是那么深沉、安静。偶尔一盏昏黄的灯光,让它显得更加冷寂。

莫雷漫步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呼吸变得柔缓,心境也平和了下来。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路过的街景,熟悉感渐渐漫上心头。

这条路,他以前也常走。

黑夜模糊了现实与记忆的边界,恍惚间,莫雷感觉自己正走在十年前的街道上。

那时的莫雷也常常玩儿到半夜才偷偷回家。害怕父母责罚,他不敢走正门,往往都会从后院翻墙进去。

对。就是眼前毗邻恩克托宅邸后院的这条小巷。在这堵墙前方不远处,有一颗大树的地方,就是整面墙上最好翻爬的点位。

……是来自过去的牵引吗?他没有刻意选择哪个目的地,却不知不觉,竟然又走到了这里。

来都来了,莫雷索性拐进巷子里,凭直觉停在道路中间,抬头就看见高大的树冠,他心里多少感觉到了一些宽慰。

挺好的,至少它还在。

莫雷有些高兴,他摸了摸眼前的墙壁,手掌下熟悉的凹凸感,都是方便少年莫雷攀爬的落脚点。

身体似乎还残留着攀爬的记忆,莫雷没费什么功夫就轻松爬到了墙顶。

他没有急着下去,而是习惯性地先向院子里张望了一会儿——这里刚好可以被密匝的枝叶挡住,方便他观察院里是否有提灯的灯光。

小的时候,父母知道他会半夜偷偷爬墙回来,就指点照顾莫雷的玛特小姐去后院堵人。玛特小姐若在房间里找不到莫雷,就会拎着提灯来后院等待。这事经常发生,莫雷于是养成了在树上先观察片刻的习惯。

他喜欢把这当成追逃越狱的游戏,胜利的终点就是不被人发现。

不过玛特小姐也只比莫雷大五岁,就算真的被发现了,莫雷只消多叫几声“姐姐”,一贯宠爱他的玛特姐姐也不会多么为难他,只会稍微抱怨两句,然后就悄悄带莫雷回房,假装无事发生。

树叶被风扰动,发出窸窣的声响。

莫雷回过神来。

当然,后院黑漆漆的,并没有等待他的玛特小姐。

扶着树干滑下来,莫雷向主宅的方向走去。

这个宅子,在深夜暗淡的光线下,看起来倒还有一些过去的模样。

后院也是宅邸的私用花园,园子里有一半的花草是母亲亲自打理的,被看得非常矜贵。莫雷有时“不小心”踏坏了几个,还会被协理花园的提姆大爷追着打。莫雷的腿脚自然比老爷子快上许多,老人家往往都会被他绕到身后,然后或多或少损失一两根头发——虽然本来就没有多少。

莫雷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点微笑。

他小时候还真是挺恶劣的。

从通向花园的后门进入主宅,穿过一条横向的附属廊道,进入双排楼梯平台下方高大的双开橡木门,就到了主宅的大厅,那时,大厅里还满铺着深色的地毯,上方则高挂着一个巨大的、明亮的、华丽璀璨的琉璃宫灯。那是恩克托宅奢侈贵重的门面,却常被少年时代的莫雷嫌弃流俗。

在大厅的一角,是管家奥本摩尔先生和他的夫人黛拉女士的空间,他们的长子与莫雷岁数相当,两人常常厮混在一起。对了,那时,黛拉女士正准备迎来她的第三个孩子。

莫雷向右转去,走进长长的边廊,边廊的尽头是一个小型的会客厅,那时被当做莫雷的教室和书房。那副礼物就被父亲指示挂在会客厅里的其中一面墙上。

虽然是莫雷喜爱的礼物,但送出的本意却是催促他踏实读书,少年莫雷每每看到总感觉不爽,于是干脆将桌椅都背过去,眼不见为净。

现下却有些后悔了。

莫雷站在空白的墙壁前,现在的他想再看一眼那幅画,想再见见那画里的人。

……不,等等……

莫雷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贝洛蒙按下默默守护的想法,径直冲到了莫雷身边——

因为莫雷突然跪了下去。

他一把扶住莫雷,又顺势被带着跌坐在地。

手心接触的地方冰冷潮湿,莫雷出了一身冷汗,身体还在不断发抖,目光涣散、表情惊恐,仿佛正陷在十分恐惧和痛楚的情绪里。

贝洛蒙看得心疼又心焦,他伸出手来,一手环住莫雷,一手托着他的脑后,将人紧紧揽进了怀里。

莫雷下意识抱紧了贝洛蒙的胳膊,像一个溺水的人紧抱着唯一救命的浮木。心中满溢的情绪渐次清晰,争先恐后地堵在他的喉咙口,堵得他鼻腔酸涩、眼眶发胀。

开始还是隐忍、压抑的抽泣,随着那只温柔的手鼓励似的在后背安抚着,情绪迅速如洪流决堤般和着泪水奔涌而下。

莫雷听见自己在嘶叫,像他曾经猎捕过的野兽一样悲鸣。

他现在一定很狼狈,丑态毕露。就像一个走进绝路的小丑,既无能,又可悲。

但拦在他胸前的胳膊却像一道水坝,坚实有力,仿佛能承载他所有倾泻的情绪,能挡住全世界鄙夷、嘲笑、斥责他的刀,能留住他那似乎随情绪一同宣泄而出了的灵魂。

所以莫雷没有崩溃很久。

随着理智回笼,莫雷因用力过度而紧绷僵硬的肌肉渐渐放松,终于整个人都倚靠在了贝洛蒙的身上。

很舒服……是温暖而坚实的怀抱,还有贝洛蒙特有的气息。

注意到莫雷已渐渐平复下来,贝洛蒙小心地问出那句他已斟酌了许久的话:“感觉好点了吗?”

莫雷微微点了下头。

只是一点点轻微的动静,但因为足够紧密的依靠而能被清晰的感知。

贝洛蒙悬了一天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

虽然不知道莫雷因何崩溃,但无论如何,能发泄出来总是好的。

莫雷依旧埋在贝洛蒙胸前,忽然闷闷地冒出一句:“谢谢。”

贝洛蒙不由笑了一下,手指轻柔地抹去莫雷脸上斑驳纵横的泪痕,语气也十分轻柔道:“这种时候,你肯依靠我,我就很满足了。”

感受着爱人温柔的安抚,转念之间,莫雷理解了昨天表白之后贝洛蒙突然惶恐的心情。

阿特曾经说过,爱人的陪伴,是世间最甜美的良药。

何其有幸,他竟能拥有这份良药。

倚靠着温暖坚实的怀抱,莫雷抬头看向刚刚几乎不敢再看的白墙,他或许应该和贝洛蒙解释一下缘由,免得他继续担心。

“我……”

可第一个字开口犹有些发颤,莫雷顿了一顿,稳住了自己的声线,续道:“我刚刚,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贝洛蒙“嗯”了一声,表明自己在听。

莫雷道:“你还记不记得,这里以前挂着一副很大的画?那上面画着宅邸里的所有人。”

贝洛蒙记得。他应道:“那是大家一起送你的礼物,上面甚至还画了我。”

莫雷笑起来:“对,他们偷偷把你拉走,还想瞒我、不让我知道。”

停了片刻,笑容从脸上淡去,莫雷凝视着墙,继续道:“我刚刚,本来想回忆一下画上的大家,却发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我都、不记得了……他们的长相,甚至名字,我都记不起来了……”

莫雷闭上眼睛,攫住了自己又要沸腾失控的情绪。

贝洛蒙恍然,也为莫雷感觉心酸。他一面更紧地抱住怀中的爱人,一面在心底里酝酿起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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