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也不知走了多久,天突然就下起了大雨,本来结实的泥路顷刻间变得泥泞。
江渔扶着顾往一脚一个泥坑地往前走,溅起来的泥水就此打在裤腿,斑斑点点。
“真是操了,顾往你说这到底是什么鬼天气啊还下雨。”
“早不下晚不下,还偏偏这时候下,操他妈的蠢老天。”
他这一天说的脏话加起来他妈能抵之前一个月,但说了这么多却还是觉得不够,刚开始顾往还会回两句安慰他,但现在却没了声
江渔感觉他好像快不行了。
雨水滴落头顶最后顺着发梢滑落脸颊,而此刻,脸上早已满是水痕。
“……顾往?”他强装镇定的问到,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
“顾往?”他又叫了声,声音逐渐颤抖起来,“你理理我,别吓我啊。”
耳边听到的只有雨滴怕打树叶的声音。
慢慢的,江渔有点抬不起脚,最后停在了原地朝一旁看去。
顾往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明明是贴着他走的,但江渔一时却感觉不到对方的心跳,简直跟死了一样。
“顾,顾往。”江渔转过身握住他的肩,最后埋进了顾往颈侧伤心喊着,“你别死啊,你别死啊……”
他竟直接哭了出来。
耳边不知是谁哼笑一声。
“你……”江渔话都还没说完,脚下突然一滑,他直接抱着顾往摔了下去,泥水哗的溅了满身。
但这时也顾不了太多,江渔赶紧支起身看向顾往,“你,你没事?你还活着吗?”
“……还活着,放心。”他像是很累,等话说到最后才睁开了眼,不料却见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沾满了泥。
“哭了,还以为听错了。”他伸手划过江渔眼睛,带走了泥与泪。
“老子才没哭,我以为你死了才这样的。”
“我要是死了怎么可能还会走路。”
江渔被他的话说得愣神。
对啊,他是会走路的,自己一直都是在搀着他走。
最后难得的没顶嘴,江渔逐渐站起身,而后反手擦了下脸,本想把顾往也拉起来,但试了几次才发现,因为刚才摔倒的时候是顾往在下面的,现在他的脚直接崴了。
江渔低头看着地上满身狼藉的人,突然就有了种无力感。
“对不起。”他说,“是因为我你才被蛇咬的,中毒了,现在脚也瘸了,我……”
“江渔,是我要跟过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顾往安慰着,“会好的。”
“嗯。”他蹲下身闷声回到。
“现在把我皮带抽出来。”
“什么?”江渔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跳这来了。
“你先抽出来。”
“哦,好。”
江渔伸手靠近,但在快摸到腰腹处时却微妙的顿了顿。
之前都没仔细看,顾往身上的白衬衫早已染上了大片的泥水,被浸湿的衣服下,腹肌若隐若现,江渔心里突然涌现了股奇怪的感觉。
但来不及多想,片刻后皮带被抽出,他不自然地问:“然后呢?”
“绑在我上臂。”
听到这话,江渔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为了拖慢手侧毒素蔓延到心脏和全身的速度。
“你不早说。”他边绑着皮带道。
“忘了。”
绑到最后听到这话,江渔眉毛一挑,而后手上猛的一拉,皮带顿时绑得死紧。
“你死了算了。”他气道。
但顾往却是笑了,看着江渔时的眼神温柔得很。
“舍不得。”他道,“你会哭。”
此话一出,江渔的脸唰得的就红了,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放你娘的屁。”他咬牙切齿到。
“嗯,是我放屁,雨停了,我们走吧。”
江渔惊讶抬头,雨不知在何时竟真的停了。
而后不久,两人便回到了寨中。
因为刚下过雨,外面的人不是很多,江渔不认识也没时间找认识的,于是他大喊了一声:“来人啊,顾往中蛇毒快死了!”
顾往:“……”
也不知是不是被气得,顾往竟直接晕了,最后还是周围的寨民帮他一起把人扛回了家。
————
片刻后,吊脚楼内。
沈离遇带了个人走了进来——是之前来找他的那位少年。
“医生呢?”江渔疑惑问到,沈离遇带来的那个少年很明显不是医生啊。
“小意能治好他。”
“他?不是你没框我吧?他一个……”
“我能治。”还没等他说完话,一旁站着的少年就开口到。
江渔寻声看去,那少年看着虽然年纪小,但眼神却疏离又傲气,看起来不像在说假话。
之前助理生病了都是去外面治的,这里估计也没医生,而且离镇上又远……
啧,也只能这样了。他想着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顾往。
听天由命吧。
“你来。”江渔最后还是同意了。
也不知道那叫‘小意’的少年是不是有什么怪癖,治人就治人吧,还不许房里有人,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江渔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越想越觉得那个小意是个骗子。
哪有这样治人的?什么医疗工具都没有,这治个毛线啊,自己之前怎么就同意了呢。
他快步走到门边,本想推开门,但伸出的手却被沈离遇给制住了。
“别急,你不信他可以理解,但信我,蛇毒虫毒之类的伤他真的会治。”
“哈。”江渔被气笑了,“我也不信你。”
沈离:“……”
“我们这个寨子之前其实是个苗寨,不过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苗族人跟外人通婚生下来的,只会点简单的驱虫法子,因为跟内部理念不合分出来了。”
“但小意,或者说是刚才那个人,他很厉害,这种伤他真的能治好。”
苗寨?虫子?等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类东西,江渔的表情愣了愣,随后震惊道:“你们他妈会养蛊啊?”
“……不至于。”沈离遇表情凝固一瞬,而后莞尔道,“而且这只是传说,其实我们只是会点驱虫方法。”
江渔不信。
难怪这个村子风景这么好却没什么人知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那你还让人过来开发搞旅游?”
“这次只是意外,我保证之后肯定不会有这种事发生,而且……”
“哥哥。”
‘咔嚓’一声,是门打开的声音,门外的两人瞬间都看了过去,只见小意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已经可以了。”他道。
“没事就好。”沈离遇说着看向江渔,“进去看看吧。”
江渔顿了顿,像是在犹豫什么,但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床上,顾往的脸色已然恢复正常,嘴唇干裂也不再发紫。
终于不用死了,江渔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但看着顾往躺在床上虚弱不堪的样子,他一时竟有些新奇。
毕竟他从没见过这样子的顾往,在他的印象里,对方总是无所不能的,即使是高中时的那个小可怜,江渔依然觉得他很厉害。
能一个人挣钱供自己读书生活,而且还是学霸,这样的人能不厉害嘛。
他走在桌边倒了杯水,本想喂他喝,不料杯口都抵在唇边了,他嘴就是不张开,以至于水都顺着脸颊流到了颈间。
江渔见状赶忙拿开杯子,心虚的用手把水痕擦干净。
“你怎么不张嘴喝水啊?”他小声嘀咕着,“喂你都不喝,矫情。”
站起身本想走,但看着他干裂的嘴唇,犹豫再三后又坐了下去。
“算了。” 他说着,直接用另一只手掐住顾往的下额,随后凑近,把杯口重新抵在唇边,一点一点的喂,虽然有些水会溢出来,但总有能成功进去的,只是比较麻烦而已。
“顾往啊顾往,你真得好好谢我,等你醒了,不得为我马首是瞻。”
————
当天晚上,顾往的情况逐渐好转,但人却还是没醒,本想再让那个小意过来看看,但他却说顾往这是中了蛇毒的后遗症,没办法,只能喂点药。
于是,江渔合情合理的承担了这个责任。
不料在一次中午喂完药后,他竟然听到了顾往在说梦话。
“你说什么?”以为他要醒了,江渔有点激动。
“江……渔。”
“?”脸上的笑容突然就有点僵硬。
“江渔……”他又叫了声。
“……”江渔有点尴尬。
“对不起……我……我……”
听到前面的三个字,江渔耳朵又竖了起来。
“我……喜欢你。”
“!!!”
江渔的耳朵连带着整张脸都烧了起来,他甚至怀疑顾往根本就是醒的。
但很可惜,顾往就是在说梦话。
只在一瞬间,他站起身,而后同手同脚的走了出去。
之后几次,来喂药的人便换了。
刚提出换人喂药这个建议时,沈离遇也好奇的问了下原因,但那个时候的江渔只眼神游离,含糊其辞,看起来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便也没为难,直接同意了。
却也不知是烦的还是在担心某人,江渔第二天中午绕了一大圈,又走到了顾往房间门口。
伸手想推开门,但又没用力,想收回手转身离开,却又有点不甘心,最后他就那么在门口傻傻的站了半天。
操了,我到底为什么站要在这儿纠结这种问题?!
门最后还是被推开了,但房间里却不止一个人。
一个很年轻的男生正坐在床头给顾往喂药,明明是很正常的距离,但江渔却觉得他们凑得太近。
他的心里莫名的就升起了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许是开门的声音太大,男生也被惊动了,转过身朝这边看来,随后惊讶着:“江先生,您怎么来了?”
“我……我来看看。”
“啊,那我……”
“没事,你喂你的。”
“哦,好。”
于是,男生就在这诡异的氛围下喂着药。
江渔看着药溢出来了点又很快被擦干净,想到自己之前直接用手擦……
他有点待不下去了。
寂静的房间内又是‘咔嚓’一声,等男生再次回头看去才发现,江渔已经走了。
“江先生刚才不会是吃醋了吧。”他小声嘀咕着,那明晃晃的眼神,真是太明显了。
下次他可不来了。
——
路上人来人往,像是在搞什么活动般,大家手上都拿着红绸和香酒,喜气洋洋,和江渔的失魂落魄形成鲜明对比。
因是太过显眼,正路过的沈离遇一眼就注意到了。
“江总。”他叫到。
江渔闻声看去。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没什么事。”他想了想,又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很难过。
他的话让江渔愣了神,这么明显的吗……
“今天晚上我们寨子有人结婚,江总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好。”
因为上午下了场雨,原本雾蒙蒙的天空被水冲得干净,蔚蓝一片。
江渔突然就有点伤感,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莫名其妙,他甚至觉得自己有妄想症,明明人家是很正常的在喂药,但他却总觉得两人暧昧非常。
简直是思想龌龊。
不远处,一对男女正言笑晏晏,他们穿着鲜艳夺目的特色苗疆华服,看起来应该是沈离遇口中马上结婚的夫妻。
看着他们耳鬓厮磨的样子,江渔更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了。
不喜欢人家还要强行霸占,他觉得自己要冷静冷静。
是不是因为之前顾往义无反顾为他挡蛇的行为让他产生了种吊桥效应?
还是顾往一直以来的付出他都当成了理所当然,所以见别人跟他亲近自己才不舒服?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