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居顶层,一向爱清静的蛊婆房里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幸好你们跑得快,不然这神降密境的瘴毒拖久了我都治不了。”蛊婆说着必出三根手指,“现在,你们所有人听好了,要把毒全部清除,至少在我这乖乖接受为期三日的治疗。”
“三天?!”龙溟一下子坐了起来,“这……大师,可否缩短些时日,我等皆有要事在身——”
话没说完,蛊婆一颗眠蛊冲着龙溟脸就撒了过去,他吱都没来得及吱一声就晕过去了。
“要我疗毒,还敢讨价还价?”
给瑕吓得:“婆婆您说几天就几天,我们一定乖乖听话!”
“嗯。”蛊婆说着转身查看瑕的手臂,“女娃,你这当真是蛇毒?”
“是的,当时急着救人,一个不小心蹭到了骨蛇,这手就变成这样了。”
夏侯瑾轩急忙道:“大师,怎样?这毒到底是什么?”
“……这毒我前所未见。你们有所不知,神降密境是巫月神殿用来供奉女娲的圣殿,我们苗族人从小便被教导不许私自靠近那里。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骨蛇的蛇毒。”
“……治不了,”暮菖兰垂下眼帘,“是吗。”
“暮姐姐你别担心,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吗,也就是手臂有点发麻而已。”
“瑕姑娘的体质真令人叹为观止。”凌波看了眼躺在床上熟睡,神情却依旧紧张,连眉头都蹙着。“这蛇毒连魔族都难以承受,姑娘竟然只是略感不适……”
夏侯瑾轩摇摇头,“瑕姑娘,你对蛇毒侵体毫无感觉,只是因为病的缘故。他日若是怪疾治好,蛇毒却复发,岂非得不偿失?”
“你们几个,倒也别急着绝望。”蛊婆言罢,转身回了内室,一阵翻箱倒柜的巨响传来。她捧着一本用苗族古语编篡的书,书页已被翻得卷边,纸张泛黄、边际处坑洼不平。
“结萝,我眼睛花了看不清这些小字,你把这一段的内容说给他们听。”
“哦,好。”结萝粗略一扫:“差不多就是,据传神农诞生之初,有一处灵力极为旺盛的区域也随之出现在了苗疆附近。这里虽然毒雾缭绕更甚过神降密境百倍,但其中也伴生有相应的解毒之法。正所谓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此地便是代表了所谓‘中庸制衡’之道……什么玩意,中原人就喜欢把好好的事情讲的云里雾里的,毛病得很!”
“这根本不是中原人写的书,你就不能仔细看看?”蛊婆翻了个白眼,将书拿回来:“唉,从小就是这副毛毛躁躁的急性子,学什么都妄想一口吃个胖子,还敢嫌弃医术无聊不想学……你但凡懂点医术,也不至于在神降密境里差点送命。要不是你在炼蛊上还算有点天赋,就算师从于我,也肯定一事无成!”
见蛊婆当着外人面这么数落自己,一向大大咧咧的结萝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师父,你干嘛突然批评我,明明以前都不怎么爱管教我的……”
“狡辩什么?当初你要是将我的话听进去半点,也该记得避毒珠的外壳又脆又薄、一摔就碎,你还敢把它们放在木箱子里,连一点羽毛、棉絮都不知道垫上?到头来差点害的所有人被毒死在神降密境里面,你还没受够教训?”
“!!这,师父,我确实是不记得了啊……”见蛊婆眼神不对,结萝立马改口:“我错了!以后我一定虚心学习,再不嫌那些安全事项啰里吧嗦了……”
欧阳靖被蛊婆说得越来越心虚:“那个,婆婆、结萝姐姐,这事说起来还是我的责任最大,如果当时我一个人进入神殿不把大家拉下水,说不定——”
“别插嘴!”结萝和蛊婆异口同声。
欧阳靖举双手投降:“我不打扰,我走了哈。”
他悻悻地躲回姜承旁边,却意外听见厉岩轻轻笑了一声。欧阳靖立马用探求的目光盯着他看,厉岩被他盯得心虚:“……难得见有人能压得住那丫头,笑一下怎么了,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欧阳靖缩了缩脖子:“好嘛,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爱威胁小爷……”
“噗嗤~”暮菖兰岂能放过这个揶揄厉岩的机会,“放心,将来厉兄弟会成为第二个制得住结萝姑娘的人的~”
这下就连姜承也笑了。厉岩自知一不小心在兄弟跟前撒了狗粮,面上发烫,胡乱寻了个理由睡遁去了:“……我先去休息了,晚饭不必喊我。”
“大师,依此书之意,骨蛇的毒并非无法可解了?”夏侯瑾轩问道。
“书中记载的都是几千年前的传说了,可信度有多少我哪里知道?而且据说这片灵域每隔数年便会移动一次,就算真的存在,这会也早就不在苗疆了。”
“那怎么办?”姜承面露难色,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
“不过,青木居刚建成那段时间,倒是有不少过来避难的中原人。”蛊婆说着将目光投向结萝,“结萝,你记不记得有个山东过来的行脚商,他的村子附近的山上有过什么宝物?”
“这人我有印象!他的村落在一场山火中被毁了,所以才一路流浪到了苗疆。好像……是一个叫蚩尤陵的地方,据说那有一个魔族镇守着什么宝贝。本来一直都相安无事,谁知某天陵墓的守卫忽然发哪门子疯,将山上燃起熊熊大火,波及了周边村落,他于是流离失所。”
“蚩尤陵?”夏侯瑾轩开启瑾轩百科模式,“我曾在二叔的藏书中读到过,蚩尤可说是魔族共主,当年神族与兽族大战,兽族战败,正是蚩尤打开神魔之井,将残部送往魔界,这便是魔族起源。蚩尤陵正是后人为纪念魔族先祖而修建的坟茔,其中或有魔族秘宝。只是这蚩尤陵和解毒有什么关系?”
结萝解释道:“我也是听说,那座山在一百年前就是座死山,气候干热、寸草不生,还弥漫着诡异的魔气。有一天山上的蚩尤陵忽然天降红光,从那以后整座山体竟然慢慢生出了草木,更有许多珍稀药材在此滋长,他的曾祖父辈就是从那时迁过去的,从此过上了靠山吃山的日子。”
“原来如此,我明白为什么老师傅会提及此事了。”凌波恍然大悟,“寸草不生的大山忽然蔓生植被,能在短时间释放出如此旺盛的生命力,这件宝物的权能多半与治愈相关,说不定其中就藏有蛇毒的解法!”
“到底是蜀山的女娃,脑袋就是比别人灵光。”蛊婆冷冷的夸奖一句,言罢便开始赶人,“行了,更详细的你们自己去找那个中原人打听就是。我今天累了,清毒的药方你们问结萝要去,明天之前不许再来打扰我。”
众人被结萝连推带搡着赶了出去。他们围作一小圈站在青木居的承重树下小声讨论,暮菖兰建议道:“既然事情已有眉目,我们就安心在青木居住上三日,再前往那个蚩尤陵给妹子和龙兄弟找解药好了。至于蜀山那边……我们可以先写封信说明情况。”
凌波点点头:“神农鼎和龙溟既已寻回,我想师叔师伯他们也再无要事。”
瑕问她:“道长,你不回蜀山吗?”
凌波闻言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我想……同各位一起去给瑕姑娘寻药。据结萝姑娘所言,蚩尤陵可能凶险非常,魔族守卫又性情乖戾,所以这一路就由我来卫护众人周全好了。”
凌波没有明说,但瑕知道她也是想或多或少补偿他们,哪怕只有一点点。“嗯,那就谢谢道长了!”
夏侯瑾轩思虑再三后,觉得有用信息还是太少了,遂问道:“结萝姑娘,请问那名商人住在何处?这种事仅凭道听途说得来的情报远远不够,我想登门拜访。”
“他应该住在第二层,不过这会去找他多半不在,不如等今晚所有人都聚集在树顶庆贺的时候,准能找见。”
“今晚……树顶?”欧阳靖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结萝姐姐,今晚有什么大型活动吗?”
“我没跟你们说过吗?今晚的满月是一年中最大最圆的月亮,每到这天晚上我们村子都会在树顶燃起篝火,大家唱歌跳舞,好不热闹。嘻嘻~你们算是赶巧了!”
“好啊好啊~”瑕眉飞色舞,“我就喜欢这种热闹的节日!暮姐姐,咱们晚上约一波!”
“呵,妹子一高兴起来把自己的身体都忘了。”暮菖兰倒还记挂着众人的健康状况,“结萝姑娘,以我们现在的状态,能去这个晚会游玩吗?”
“有什么不行的,只要你们按时服用我师父开的药,剩下的正常作息就好。”结萝现在心情很好,“来嘛来嘛,人多热闹!”
“多谢结萝姑娘。”姜承向她抱拳道:“此次苗疆之行若非姑娘屡次相助,我等可要多上不少麻烦。”
“你们不用跟我客气,我还得感谢你们能把厉岩叫来呢。”结萝大方地一挥手,“咱们现在可算是朋友了吧?嘻嘻,我长这么大还从没交过这么多朋友呢!虽然你们这些中原人说话都怪怪的,可我并不讨厌。”
——被发朋友卡了!欧阳靖在心底哭成荷包蛋眼,五前主角团这么温馨和睦真是太好了……
“对了,”姜承想起来某个被遗忘许久的人,“龙兄还睡在房里,我们要把他喊起来吗?”
欧阳靖摇摇头。“算了吧,龙溟哥哥伤得最重,肯定得来场专家会诊,咱们给他留张床就好。”言罢,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夏侯瑾轩敲敲掌心笑道:“正巧,我也有点饿了。厉兄不是去休息了吗,我们把他叫吧。”
于是姜承敲开了厉岩的房门,撞见他竟在用一把不知哪掏来的梳子精心梳起了头发,镜子旁还晾着刚洗好的衣服。姜承大骇:“厉兄,你这是在——”
厉岩从镜子里瞥了姜承一眼,懒得睬他。“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就是觉得……一直以为厉兄不拘小节,没想到——”姜承疯狂压榨着他本就不灵巧的嘴巴和存货不多的辞藻,“没想到,对自己也是……颇为精致。”
“讲一通话磨磨唧唧的,不就是想吐槽我平时五大三粗的怎么也像个小姑娘那样打扮自己吗。”厉岩边梳着长发边打理刘海,“男人捯饬捯饬自己又没什么大不了,你不也会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
“那是因为——”因为某人晚上喜欢搂着我睡觉,衣服不敢不洗干净……
“打住,懒得管你那些九转十八弯的心思。”厉岩说着将自己转了过来,给姜承展示了一番刚才精心凹的造型。“那件衣服在神降密境里沾了泥巴,好不容易才洗净。我当山贼当惯了,无所谓身上多脏,但她可接受不了。”
“果然,我就觉得厉兄一反常态必然是为了结萝姑娘。”
“少取笑我,你在他面前也好不到哪去。”
“厉兄。”姜承原本轻松的笑容瞬间消失,一丝尴尬取而代之。“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厉岩一步步逼近姜承,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狠狠戳破了对方的小心思。
“姜承,你看他的眼神可称不上清白。”
另一间客房内。
欧阳靖忙着读信、写回信,殷燃说开封那边已经差人盯得死死的,皇甫一鸣有什么动向会第一时间通知凉添夜,然后就是欧阳靖。但据他几个兄弟来报,曾在千峰岭和开封均偶然间见过一个诡异的黑衣人。此人行如鬼魅、神出鬼没,如果不是开封的人和云州的人相互串了消息,还真不知道此人竟有如此异能可以在一日之间往来相隔甚远的两地。
江月那边还是岁月静好,只是蒋逸最近外出的频率似乎加快许多。步华试着跟踪过一回,对方似乎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只隐约看到是个黑袍的身影后边消失无踪。没了蒋逸的帮助,萧长风最近也安分不少,欧阳英的精力主要放在武林中呼声渐起的斩妖除魔上,对姜承的风言风语无心再管,这方面一直是欧阳慧在暗中打探。他还特地在信的末尾注了一句:这次的回信还是按兵不动吗?凉期已经坐不住了,整天惦记着蒋逸和黑衣人的事情,我和谢茗都怕他哪天一个不小心说漏嘴,坏了我们的大事。
欧阳靖提起笔,想想也是,自己支使手下这帮人忙来忙去,他们肯定也知道了不少东西。自己要是再搞得神神秘秘、什么都不反馈一下,也忒不厚道。
江月等人对魔翳的了解止步于和蒋逸不明不白的关系,至于皇甫一鸣也涉足其中他们应是不知情。聪明一点的应能看出黑衣人对姜承有所图谋,也想利用蒋逸达成某种交易,难怪凉期会坐不住。欧阳靖不会将皇甫家与此事的关系和盘托出,而是在信中写道黑衣人图谋的不止是姜承,萧长风、甚至折剑山庄的其他人可能也在他的计划内。此人在谋划一局大棋,一时的风平浪静只是假象,等到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每枚棋子各司其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