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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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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已深,寒意渐浓。张府后花园的枫叶,早已被秋霜染得如火如荼,层层叠叠,热烈而悲壮。偶有几片经不住秋风的撩拨,打着旋儿从枝头飘落,无声地铺在青石小径上,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如同岁月流逝的叹息。

逯染披着一件厚实的狐裘披风,在亲兵队长苍狼的搀扶下,正沿着花园中的一条僻静小径,极其缓慢地行走着。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渗着细密的冷汗,每迈出一步,背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便会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微微蹙眉。

距离长信宫那场惊心动魄的大火,已经过去了七八日。在这七八日里,她几乎是寸步未离自己的卧房,每日里除了喝那些苦涩难闻的汤药,便是躺在床上,默默地积蓄着力量,同时也在暗中接收着来自各方的情报,分析着瞬息万变的局势。

今日,是她受伤后第一次被允许下床行走。虽然依旧虚弱不堪,但能够再次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和秋风的吹拂,还是让她那颗因为连日困居而有些烦躁的心,稍稍舒缓了几分。

“大人,您慢些。大夫说了,您背上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切不可太过劳累。”苍狼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语气中充满了担忧。他亲眼目睹了大人当日从火场中救出太后时的惨状,那道几乎贯穿整个后背的伤口,以及之后数日高烧不退、意识昏沉的情景,至今想起来仍让他心有余悸。

“我无碍。”逯染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躺了这许多日,骨头都要生锈了。再不出来走动走动,恐怕真的要废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虽然皇帝李劼以“养伤”为名,暂时将她“软禁”在张府,剥夺了她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的职权,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高枕无忧。相反,她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宫内外悄然收紧,而她,以及整个张家,都可能成为这张大网的猎物。

“父亲那边……调查可有进展?”逯染停下脚步,在一处背风向阳的石凳上缓缓坐下,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张锦奉旨与銮察司共同调查长信宫纵火案,这几日几乎是日夜不休,但传回来的消息,却并不乐观。

苍狼的脸色沉了沉,摇了摇头:“回大人,进展不大。大将军虽然查到了一些线索,比如起火点柴房附近,确实有被人泼洒火油的痕迹,而且……在火场外围的一些隐蔽角落,也发现了几枚并非宫中制式的、带有特殊标记的铁蒺藜,似乎是某种江湖门派的暗器。但……”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但銮察司那边,却处处掣肘。他们不仅不配合大将军的调查,反而……似乎在刻意隐瞒和销毁某些证据。大将军几次想要深入追查,都被他们以‘事关皇家颜面,不宜声张’或‘证据不足,不可妄动’为由,挡了回来。甚至……他们还反过来暗示,此事……可能与禁军内部某些人‘监守自盗’有关,意图将脏水泼向我们侍卫亲军司!”

“混账!”逯染眼中寒光一闪,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銮察司果然是皇帝最忠实的走狗!他们如此行事,分明就是在包庇真正的凶手,甚至……是在奉了皇帝的旨意,刻意将此事压下,或者……嫁祸于人!

“那……衍月公主那边呢?”逯染又问道。她最担心的,还是这位心狠手辣的长公主。

“公主府依旧戒备森严,如同铁桶一般,我们的眼线根本无法靠近。”苍狼的语气更加凝重,“而且……据宫中传出的消息,陛下似乎对长公主‘东海遇险’、‘受了惊吓’的说辞深信不疑,不仅没有追究她任何责任,反而……还赏赐了大量金银珠宝,并下旨命太医院好生为公主调养身体。公主殿下这几日,也开始在宫中走动,甚至……还去长信宫‘探望’了太后娘娘。”

去长信宫探望太后?!逯染的心猛地一沉!衍月公主如此嚣张,竟敢在纵火之后,还堂而皇之地去见太后?她这是有恃无恐,还是……想进一步试探太后的反应?

“太后……可曾见她?”逯染急忙问道。

“见了。”苍狼点了点头,“据长信宫传出的消息,太后娘娘虽然依旧‘凤体欠安’,但还是强撑着见了衍月公主。两人在暖阁中密谈了近半个时辰,具体谈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是……公主殿下离开时,脸色似乎……不大好看。”

衍月公主脸色不大好看?这倒让逯染略微有些意外。难道……太后与她之间,并非如自己担心的那般,达成了某种妥协或交易?反而……是发生了冲突?

长孙洺漾……她到底想做什么?她送来的那盒桂花糕,那句“旧时滋味,难再寻矣”,以及莫諰姑姑那番意有所指的“嘱托”……这一切,都像是一团迷雾,让她根本无法看清太后的真实意图。

“姐姐那边……可曾传来什么新的消息?”逯染又问道。张濡晗是她在宫中最重要的消息来源之一,尤其是在太后“抱病不出”、长信宫消息隔绝的情况下。

“贤妃娘娘昨日曾派人秘密送来一张字条。”苍狼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递给逯染,“上面只有四个字——‘静待时机’。”

静待时机?什么时机?

逯染展开字条,看着那娟秀却带着一丝坚韧的字迹,眉头紧锁。姐姐这是在暗示自己,宫中将有更大的变故发生?还是……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便明说?

“对了,大人,”苍狼忽然想起一事,补充道,“贤妃娘娘还让奴才转告您一句话。她说……您送去的那方歙石砚台,她甚是喜欢,只是……似乎有些过于‘锋利’了,若能稍加‘打磨’,或许……更能得心应手。”

锋利?打磨?

逯染心中一动!姐姐这是在提醒自己,行事要懂得收敛锋芒,不可太过急躁冒进?还是……另有所指?

她将那张字条和苍狼转述的话,在心中反复琢磨,试图从中解读出更深层次的含义。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沈默身着便服,行色匆匆地从花园的另一头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急。

“大人!”沈默走到逯染面前,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属下刚刚得到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

“说。”逯染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是关于……大皇子李琟的!”沈默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就在半个时辰前,负责照料大皇子起居的一名老嬷嬷,在自己的住处……悬梁自尽了!”

大皇子的乳母自尽?!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逯染和苍狼同时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逯染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过急,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但她却丝毫没有在意,“为何会突然自尽?可曾留下遗书?銮察司那边……如何说?”

“据说是……畏罪自尽!”沈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发颤,“就在那老嬷嬷自尽前不久,有人向皇后娘娘举报,说那老嬷嬷……曾与宫外术士勾结,试图用巫蛊之术,诅咒二皇子殿下!还在她的住处,搜出了一些……据说是用来行巫蛊之术的‘证物’!”

巫蛊之术?!诅咒二皇子?!

逯染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这……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而且是如此拙劣、如此恶毒的栽赃陷害!

“不可能!”她想也不想,断然否决,“大皇子生母早逝,一直由皇后抚养。那老嬷嬷是皇后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也是看着大皇子长大的,她岂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属下也觉得此事蹊跷!”沈默连忙点头,“但……皇后娘娘似乎对此事深信不疑,已下令将那老嬷嬷的尸身即刻火化,并严密封锁消息。大皇子殿下……也因此再次受了惊吓,被禁足在自己的宫中,任何人不得探视!”

好狠毒的手段!先是散播关于二皇子身世和命格的谣言,现在又用巫蛊之术嫁祸大皇子,这分明就是要将两位皇子都置于死地,或者……至少让他们彻底失去继承皇位的可能!

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这一切?!

衍月公主?她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能力!但……仅仅是她一人吗?皇后冯氏呢?她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她是真的被蒙蔽了?还是……她本身就是这个阴谋的参与者之一?!

逯染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这场围绕着“皇嗣异动”的风暴,比她想象的还要来得更快、更猛烈、也更……肮脏!

“大人,”沈默看着逯染阴沉得可怕的脸色,迟疑地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逯染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心中翻涌的怒火和焦虑。她知道,自己现在绝不能乱了方寸。敌人已经开始疯狂反扑,她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才能找到破局之法。

许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冰冷而决绝的光芒。

“沈默,”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立刻派人,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清那个所谓‘举报’之人的底细!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

“是!”

“苍狼,”她转向苍狼,“立刻将此事,用最隐秘的方式,告知张大将军和……长沙王!请他们务必小心提防,宫中……恐怕要有大变了!”

“属下遵命!”苍狼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他知道,一场真正的宫廷风暴,恐怕已经无可避免。

“还有……”逯染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那片被宫墙隔开的、属于长信宫的区域,眼神复杂难明,“想办法……探一探长信宫的动静。太后娘娘‘抱病不出’,但对宫中发生的这些事情,不可能一无所知。我需要知道……她对此事的真实态度。”

虽然莫諰姑姑那番话,以及那盒梅花糕,都暗示着太后与衍月并非一路,甚至可能在暗中向自己传递着某种信息,但逯染依旧不敢完全信任。在这深宫之中,人心难测,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她需要更确切的信号,来判断长孙洺漾在这场愈演愈烈的皇嗣风波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又是否……真的可以成为她的盟友。

“只是……长信宫如今闭门谢客,防备森严,恐怕……”苍狼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不必强求进入。”逯染打断他,目光深邃,“有时候,无法靠近,反而能看得更清楚。留意长信宫与外界的任何联系,哪怕是一只出入的信鸽,一个传递物品的小太监,都不能放过。同时,密切关注……莫諰姑姑的动向。”

她隐隐觉得,莫諰姑姑,或许会是她与长孙洺漾之间,一条可以利用的、隐秘的桥梁。

“属下明白!”苍狼郑重点头。

安排完这一切,逯染才感觉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背上的伤口因为方才情绪的激动而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身体的虚弱。

她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回书房,苍狼与沈默点头称是。

回到书房后两人默默退下,偌大的书房内,再次只剩下她一人。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只有几颗寒星在墨色的天幕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秋风穿过庭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低泣。

逯染撑着身子缓缓走到书案前,重新拿起那方歙石砚台,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石面。姐姐张濡晗那句“过于锋利,需稍加打磨”的话语,再次在她脑海中回响。

锋利……打磨……

姐姐是在提醒自己,行事不可太过张扬,要懂得隐藏实力,等待时机吗?还是说……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在用这种方式,暗示自己某些更深层次的危机?

她想起赏菊宴上,长孙洺漾那句“与哀家一位故人颇有几分相似”……想起那盒梅花形状的桂花糕……想起莫諰姑姑那句“旧时滋味,难再寻矣”……

一个个片段,一个个眼神,一个个暗示,如同散落的珍珠,在她脑海中串联起来,却始终无法形成一条清晰完整的线索。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四周充满了重重迷雾和未知的陷阱。每一个人,似乎都戴着假面,说着言不由衷的话,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衍月公主的狠毒与野心……皇帝李劼的深沉与算计……太后长孙洺漾的暧昧与复杂……以及,那些隐藏在暗处、尚未浮出水面的敌人……

她究竟该相信谁?又该如何在这场危机四伏的棋局中,保全自己,查清真相,并最终……完成复仇?

她闭上眼睛,努力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摒除。她知道,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是耐心,更是……孤注一掷的勇气。

敌人已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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