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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樊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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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地不关门?”

李砚书跨步进去,带着一身寒气径直在白鹤行对面坐下。

白鹤行从一堆书籍里抬首,也不遮掩地道:“等你。”

李砚书搁盏的动作一顿,笑道:“等我也可以关门等啊,我又不是不会敲门。”

这寒冬腊月的天儿,怕是连江上吟诗作赋的风月才子都没了。也难为她,今日还记得烧炉子,不至于她来了连杯热茶都喝不着。

一杯热茶下肚,李砚书立时打了一个哆嗦,用拇指擦了唇角,总算记起来这的目的,她道:“言归正传,你这次找我,可是想起什么了?”

白鹤行道:“你上次说失踪之人中男子大多为读书人,且有一位姑娘亲耳听见有关女子孕育之言。”

“不错。”李砚书肯定道。

“如果真是如此,”白鹤行凝眸望着茶盏,“贼子目的便不是绑架,而是祭祀。”

李砚书注视着她,道:“祭祀?”

“一种古老的求子行为,”白鹤行解释道,“最早由某个古老部落传出,部落里的人信奉一种有关生育方面的神。那时种族繁衍不讲究血缘,门第,一夫多妻,或是一妻多夫在那时非常常见。他们信奉强则强,弱则亡的铁律,而子嗣,意味着万物伊始。部落里人丁兴旺,就意味那个部落实力越强。但也有急于生育却迟迟不能如愿之人,人力不可撼动之事,只能寄希望于神明。”

“高禖神?”李砚书听到此处,忍不住开口,面带迟疑地道,“禖神……祭?”

“是,”白鹤行道,“相传只要在禖神祭前后,男男女女于晚间野合,疯狂之后定能如愿有孕,且生下的孩子往往聪慧于旁人。”

李砚书眨了眨眼,难以置信道:“可禖神祭分明是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白鹤行道,“礼曰:王者祭天地,诸侯祭山川,卿大夫祭五祀,土庶人祭其先。天地合气,万物自生。万物之生,含血之类,知饥知寒。【1】有予有求,沧海桑田,物转星移,英雄逐鹿大地,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一层不变的。只是晚间野合终究难登大雅之堂,既人伦之大,尊卑之殊,人文风情自然不尽相同。”

话虽如此,可李砚书一时片刻还是难以接受,她道:“野……那岂不是……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李砚书顿了半响,缓缓皱起眉,她道:“你的意思是那伙贼人在模仿以前的禖神祭?他们想要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李砚书自己都觉得荒诞。

若不是对面之人不是白鹤行,李砚书一定认为对方是疯了,才会异想天开说出这番无稽之言。但白鹤行的眼神又告诉她,她想得没错,那些贼子就是想要一个孩子,一个诞生于“禖神祭”之下的孩子。

沉默片刻,李砚书道:“他们要孩子作甚?”

“培养,”白鹤行垂眸沏茶,“传闻从祭祀中诞生的孩子聪慧远超常人,若是从小培养,长大定能成为一代名流大家。”

“若是如此,”李砚书道,“他们岂不是舍本逐末。且不说培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需要多少年,就是孩子长成以后能否成为一代名流都尚未可知。”

“不,你不明白。”白鹤行看着她,道,“你不明白这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有多重要。”

李砚书从她的话里察觉到什么,她盯着白鹤行,身体前倾道:“读书人?樊先生!你是指那位一直藏在暗处的樊先生!”

除此之外,此案之前所有解释不清的地方都有了答案。为什么他们抓了人不图钱,不为仇;为什么他们抓的男子都是读书人;为什么要让那些姑娘怀上身孕!

李砚书倏忽起身,转身就往外走,走至门前,手刚搭上门栓她又突然停下,蓦然回首,看向端坐于案前的白鹤行。

白鹤行亦看向李砚书,须臾,她对李砚书点了点头。

李砚书遂颔首,开门离开。

是夜,暴雨倾注,宛如银河倒泻。人影倒悬于夜幕之上,下一秒就被密密麻麻的大雨砸得稀碎。

子时刚过,伴着雨声入睡的下河村人堪堪陷入熟寐。

忽然,一道道如鬼魅一般的身影悄悄潜入这座偏僻的小村子里。得益于嘈杂的雨声,入侵者没有惊醒任何人。

而在一处篱笆院墙十尺之外多了一群身披蓑笠的人,其中一人立于最前方,四下漆黑,看不清他的相貌,但此人身材高大,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都尉、少将军之辈,再一看,此人不是大理卿严正又是何人?

手下上前拱手道:“大人,我们的人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

严正神情严肃,道:“活捉,不要惊动周围百姓,速战速决。”

手下猛地绷直了身子,道:“是!”

那人领命退下,很快,以那座院子为中心,四周突然凭空出现数十道身影,他们在漆黑的雨夜中行动自如,顷刻间便从院墙上翻身进去。

不多时,“吱呀”一声,小院的门从内被人打开,旋即出来一人,正是方才与严正说话的那人。

只见那人提刀朝严正走来,刀刃上还有未被雨水洗刷掉的血迹。一瞬间的反光让严正看清了刀身上的血迹,严正沉声问道:“何人伤你?”

燕羽拱手道:“回大人,此血迹乃贼子血迹,并非属下。”

严正听后“嗯”了一声,随后提步走向院子。心想,能逼得燕羽拔刀自护,对方武功定然不弱。

走进院里,贼子全部被捂嘴缚之缧绁,严正的目光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中间身形最为瘦小的一人身上。

待看清那人相貌之后,严正瞳孔猛地一缩。

那人已经不能用瘦小来形容了,如果不看那人面貌,单从身后观此人身形,简直就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可那人相貌分明是而立之年大人之容!?

严正任大理寺卿一职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唯独此人给他一种看不透,却又似曾相识的感觉。

见到严正径直朝那人走去,其他被绑之人霎时激动起来,因为被捂着嘴,他们只能发出类似困兽一般的嘶吼声。

严正恍若未闻,一个眼神过去,手下顿时抽出塞在那人嘴里的破鞋垫。

“你就是他们口中的樊先生?”笠沿随着低头下压,严正透过雨帘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抬起头来。”

一般人若是听见严正这话,即便是没被吓住,也会下意识抬起头。可这位雨中的樊先生却没有丝毫反应,反而不紧不慢地弯下腰穿上那只破旧的鞋。

“严正,大理寺卿。”

樊举缓缓地道,神态平静到像是两位好友之间的寒暄。

燕羽闻言眼神陡然变冷,当即就要抽刀上去,被严正一个抬手压下。

樊举穿好鞋,终于抬起头直视严正,继续道:“武圣六年春闱中榜,中进士、入翰林。武圣九年上任大理寺少卿,武明六年官至大理卿,仕途顺遂,一路高升,真是羡煞旁人。”

严正如有所感,凝眉道:“你怎知是本官,还对本官之事如此清楚?”

闻言,樊举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几近癫狂,笑到最后漫天大雨也掩盖不住他眼里的恨意,他对严正道:“大理卿贵人忘事,怕是早已忘了我这个昔日同僚。”

严正愣了愣,他从未想过会是这个答案。直到这时他才猛然记起,二十年前那届春闱,中榜者一百六十八人,其中除去意外亡故的,剩下的莫不是朝中大臣。至于这位樊先生,他并非全无印象,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在紫薇殿。

“……是你?!你不是……”严正剑眉紧蹙,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轻易接受已经死了十年的人突然活了过来,还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跟你讲话。

樊举,字林愚,衢州人,武圣三年中举,武圣六年一举中第。那年他论策第一,如果不出意外,那年的状元郎应该就是他了,只是在面试中他惹得武圣帝不悦,最后只得了个三甲进士。

严正最后一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是在武明六年,据说是在赈灾途中为灾民砍伤,不治而亡。

“不错,我死了。”樊举道,“但我不是死在灾民刀口之下,而是死在贪官手中!严大人,你见过真正的灾民吗?如果你真的亲身实地见过灾民,你就会知道被灾民砍死,是一件多么荒谬的事情!”

夜里漆黑,并不能将人脸上神情完全看清。但严正此刻却将樊举看得清清楚楚,这让他莫名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天。在面对武圣帝的叱责时,众人都低下了头,唯独他不卑不亢,也是现在这副神情,平静得令人感到愤怒。

严正深吸一口气,道:“你若是没死,为何不回元安?若是有冤,又为何不来找我?”

他当时已是大理寺卿,若是他来找他,他定会为其平冤。

樊举看向严正,很快又移开视线看向周围被绑住的读书人们,抚须道:“大理卿今日过来,想必有公务在身,再聊下去恐是不妥。”

尽管稍纵即逝,但严正也敏锐地捕捉到樊举眼中的情绪——可怜?

抑或是——悲悯?

眼下看来,他仿佛将他与自己的身份和处境调转了过来,明明他才是被抓捕的那个,此时他却像是这场抓捕中的主导者,时时自在,处处掌控。

严正甚至觉得他已经知道他接下来会去见谁了。

押解回去的路上,樊举被绑着双手,走路时他的跛脚显露无遗。他一深一浅地走在雨中,从背后看像是一个初学走路的稚子。

严正突然道:“你可知你今日所犯之罪,是何下场?”

此时雨已经小了下来,樊举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叹了口气,道:“天不得时,日月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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