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的声音比月光更能刺破黑暗。
“你不想说话是吗?那好吧……我叫叶一,树叶的叶,一元复始的一,你可以叫我小叶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哭泣,但是我觉得吧,你应该感谢眼泪。”清亮而悦耳的声音,语出惊人,打断了啜泣的节奏,但没有得到别的任何回应。
声音只得继续自说自话,“因为痛苦,能让你触摸到最真实的生命本身。眼泪或者笑容都只是同一个心跳不同的装扮;痛苦或者幸福都是生命存在的明证。”
或许觉得干巴巴的道理太过抽象,“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佛陀说了一则寓言:
有一个人行经荒野,忽然遇到一头猛虎,他吓得转身逃跑,而老虎则在后面紧追不舍。后来,他跑到一处悬崖边,用两手抓着一根垂下的枯藤,身体在半空中摇晃不已。他抬头上望,崖上的猛虎正对他咆哮怒吼;低头下望,糟糕!崖下居然也有一头猛虎,亦张着血盆大口在等着他。
更要命的是,他发现有两只老鼠,一黑一白,正拼命地啃咬他所攀附的那根枯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瞥见崖边长了一颗鲜美的草莓。
于是,他以一手攀藤,以另一手去摘那颗草莓,送入口中,尝了一下,不禁赞叹:‘味道真鲜美啊!’”
“什么意思呢?”断续的泪水终是凝成了薛霁月的声音,滴皱一片月光。
清亮的声音给出了答案:“味道多鲜美啊?这就是我们生命最鲜活的感受!即使命悬一线,气若游丝,但那鲜活的感受,就是生命的印证!何必去思索、去纠缠、去困扰昨天、明天?当下,我们活着,味道多鲜美啊?我思故笛卡尔不在,我感故我在!我哭了我笑了我悲伤了我痛快了……那些鲜艳的醒目的情绪才说明我活着,心脏就像捧在手心里一样鲜活。如果没有这些伤心的、开心的瞬间,那活着不就是浑浑噩噩的虚无吗?你想过吗,如果你跪在佛前一无所求,那活着还有意思吗?”
“那样的平平淡淡也好过现在窒息的心痛。”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没有刻骨的心痛又哪有忘我的幸福呢?”
道理都懂,但是痛还是痛,堵住了所有念头。
“好吧,不出绝招不行了!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是没有遇到神奇的我!神奇的小叶子可以治愈世间所有伤痛。不信你看!”
像是在讲一个给垂髫之童听的童话,但清亮的声音里居然还掺进了一丝仪式感的庄重,更是透露出不可抗拒的自信感染着薛霁月最终抬望一双泪眼。
那时的月亮很圆、很大、很亮,就映在他俊朗的线条后面,背书着他的深邃。于是月光也沾染了他的气息,滋生出坚韧的骨骼,撑破了薛霁月擎在眼里的一颗又一颗的泪滴,散成他身后的繁星。
“跟我一起做。”
叶一侧着身让月光点亮俩人之间的阴影。他摊开右手平举在面前,“把所有的烦恼,吹到手心。”
他深深的吹了一口气,然后攥紧拳头,用力向远方投掷。然后他再次摊开手掌,手指微微收拢,像是手心捧着一汪琼浆,“刚才的烦恼已经被刚才扔掉了,现在手里的是崭新的月光,你看它干净到透明,没有沾染一丝烦恼。”
薛霁月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听着童话般的描述,看着童话般的场景,只觉得那个让漫天星月沦为陪衬的侧影,被月光密密地绣在了心底……
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表达着对表演者崇高的敬意,却也无意间踏破了月光里的梦一回。
“睡着了吗?”但同掌声一起滚滚的泪还在淌着;那俊朗的线条,点着星辰般的眸子还在心底里呼吸着自己的呼吸。
“叶一,小叶子,你是谁……?”薛霁月默默地问着自己。没有答案倒是旁边刘澈温暖的声音低低地关切着:“你醒了?”
“我睡着了吗?”
“听声音好像是。你也不确定吗?”
“嗯,像是睡着了。”
……
和上次一样,刘澈坚持先送薛霁月回家,自己再打车离去。要分开时,刘澈支吾着表达着谢意,并红着脸表达出:“其实你不必要迁就我,我能用耳朵‘看’的。”
薛霁月明白,是因为“睡着了”让刘澈误以为自己对音乐会不感兴趣。她调皮地说道:“早说啊,早说咱们去户外或者去看电影啦!害我这一晚上大气都不敢喘!下次吧,下次换个项目!”
刘澈正忙不迭地点着头,突然又听见薛霁月柔声说道:“笨小明,谢谢你陪我听音乐会!我打上中学就一直喜欢这个交响乐团。”
天使和魔鬼穿透了真实和虚妄,捶打着刘澈的定力。他在反复地揣度中转身离去,合拢一副夜幕……
距离上一次被薛霁月“棒打鸳鸯”,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今天已经是涂心悦带着第四名男生来到“一寸寸的光阴”。如果不是涂心悦坚持AA的消费习惯,真会被人误以为是“托儿”。
今天这名男生和之前三位明显不是一个类型。不是那种瘦高帅酷的路线,身材健硕,古铜色皮肤,结实的肌肉把白色T恤衫撑得饱满欲裂。男生应该是有事儿,只陪涂心悦共进了午餐,就在周盈的提醒下离开了。
“单身”状态下的涂心悦更是如鱼得水。同往常一样,她要么斜倚在沙发里,十根点染蔻丹的手指,像编织魔法一样交叉、游移。看似漫不经心地一瞥,就有春风吹皱那栖落着世间一切欲望的烟波。随便漾出一丝一缕,就把钱健君烫成一只“娇羞”的花朵。
或者她又用瘦削骨白的纤手,支着仿佛纠缠前世今生的幽怨、哀怜,凄凄楚楚地看向柯一可。左眼角边那粒朱红的美人痣,如泪滴更如毒药,滴一滴在柯一可的心头,让他逃离得如同一个负心人。
“又换男友了?”薛霁月径直坐在了对面。俩人这段时间聊过不少次,关系非常融洽。
“没有啦,月姐,我再申明一次,我截至目前仍然单身。你看见那些都是亲密一些的朋友,大家互不干涉那种。”涂心悦收回所有魔法,惨兮兮地抗议着薛霁月的武断。
“你这个样子,能找到真爱吗?”
“切,月姐,只有这样才能找到真爱!”
肯定又是有什么奇谈怪论,薛霁月有些好奇,“怎么讲?”
“欲望一直是干扰我们理性的罪魁祸首,感情方面也一样!就像吃饭,肚子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人间美味,只有吃饱了才会知道自己最爱吃什么!只有身体的欲望得到满足,才会看清楚自己内心的真爱!”
对于涂心悦的理论,薛霁月还是无法苟同,“尽是歪理邪说!”
“真的,仓廪实而知礼节,早些年结婚前拉个手都罪大恶极的年代,为啥没有什么婚前恐惧症,为啥离婚率低?因为不结婚压根儿就吃不着,更别提温饱!”
“那不挺好吗?婚姻稳定。”
“好什么好,那是对人性约束下的结果!不管你爱吃不爱吃,就只给你这一口吃的。至于心理上的感受,压根儿就被社会舆论压制得死死的根本不予考虑。最后只能寂寞深闺,寒星伴泪!”
涂心悦说到动情处,一双大眼睛波光粼粼,配合其左眼角边那颗泪滴状的朱砂痣,楚楚可怜甚是惹人疼惜。
还好薛霁月早已免疫,“收了你的神通,对我没用哈!和你说个正事儿,看见刚才和我聊天的那个女孩没?”
一听说正事儿,涂心悦正经起来,“看见了,就站在左前方那位,穿碎花裙子那位?”
“嗯,记得咱俩认识那天,我说那渣男十指紧扣着牵手一女孩……”
“噢,噢!就这位‘表姐’啊,还真是一碗‘清汤面’啊!”涂心悦打量了一番,给出自己的评价。
贴切而又通俗的比喻让薛霁月忍俊不禁……
同受涂心悦魔法伤害的钱健君和柯一可这对“难兄难弟”这会儿也凑在了一起。
“咳咳,我知道你喜欢小月,所以你现在是不是看我有些不爽。”钱健君耿直得有些噎人。
“咳咳。”柯一可两声清咳都还没措辞好,“也,也不,不,不是……”
“这有啥,承认了不丢人,就像我看你也不爽一样!”
这次更是直接,哽得柯一可狭长的眼睛都睁圆了。
没搭理对方的惊讶,钱健君语不惊人死不休,“谁叫你那么帅,那么年轻,那么多才多艺,我要是看你爽才怪!”
“但这并不影响咱俩做朋友!”
钱健君弯儿拐得很急,差点儿把柯一可甩了出去。
“咳咳……”一串儿咳嗽总算把将将要被晃出天际的柯一可死命地勾了回来,“朋友?”
“嗯,你擅长篮球,我也酷爱;你喜好调酒,我善于品酒;你精于烹饪,我爱好美食,未来可能我们还有更多共同的爱好,这么合拍的朋友,哪儿那么好找?”
“您是公司老总,我就一打工仔,咱们身份地位太不对等。”
柯一可沾酸的醋味立马被钱健君察觉到了,“酸气!你还这么年轻,谁敢笃定下一个麦当劳不会从你手上诞生?这可不是你一贯的风格!我看啊,你还是放不下小月这块儿心病!”
没等柯一可否认,钱健君又开口问道:“你觉得,以小月的优秀,咱俩人是她唯二的备选答案吗?这么说吧,咱俩人或许连入围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咱俩之间更没有非此即彼的矛盾,你说是吗?”
“你那么年轻有为,那么有钱有势,月姐会不动心吗?怎么可能连入围的资格都没有呢?”柯一可还是未能完全放下戒备。
“如果小月真的那么物质,那还是你我眼中那个值得守护的小月吗?而且如果小月真的那么在乎物质,她还能别具匠心地打造出这样一间没有时间没有世俗约束的咖啡厅吗?相信我的眼睛,看人不会错!”
柯一可迎上钱健君洞穿一切的目光,憋在心里两天的疙瘩,被直射过来的真诚和自信消融了,“言之有理!你这么说,还真是。”
“所以,咱俩不仅可以是朋友,还就应该是朋友,因为我们志趣相投,还有共同的目标——为了小月好!你说是不是?”
“钱总说的在理!”
“还叫钱总?跟着小念叫君哥就好!”
“好的君哥!”
“这才对嘛,以后都是自己兄弟,小念和我亲弟弟一样,你跟小念关系也非同一般,咱们这是亲上加亲!”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忽悠,反正钱健君和柯一可就这么又从朋友成了兄弟。
很快钱健君这个当哥哥的又把话题带上了正轨,“咳咳,小月没法和人有身体接触,这事儿你知道的,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帮她康复?”
“听月姐说过,心理医生说这是心理问题,得慢慢治疗。这方面我不懂,干着急没办法。只能日常生活中多注意,避免她和人有身体接触。”
“嗯,我听小念也大致说过,我倒是觉得吧,恰恰是心理问题,咱们应该能帮上一点忙。”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