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辞看着指向自己的冷刃，剑身与刀身皆白光耀眼，似是映着明月的光辉，又似灵力流转。

他们纵使再多的借口，说到底也不过是见不得他的天资。但有一点他们没说错，他的心魔确实是被引出了。方才的散魂之术，所带来的怨念他无法祛除。

心魔影响间，他一直在尽力维持理智。可这群宗门弟子竟还要杀他，他再难以控制住内心的心魔怨念，表面平静，可内心的杀意却汹涌。

他恍然想起曾经宗门长辈无数次劝他收敛锋芒，说太过招摇显眼并非明智之举。

他全都听而不闻。

如今刀剑相向，程辞不禁笑出声来。

众人虽有些疑惑他竟还笑得出来，但也不愿再去思考更多，早点解决为妙。

于是众人相视点头，十几把利器全都刺向程辞。

程辞微微弯着腰，一动不动，似乎很是疲惫。可当刀剑离他身体仅有几寸的距离时，忽然定住，宛如静止。

众人握着剑，想要收回，却怎么也动不了。

下一瞬，程辞抬起头，月光照耀着他半边脸，一半寂白，一半晦暗不明。

唯有右眼中亮着一黑色莲花印记，眼底漆黑，宛如深不见底的深渊。

众人是见过程笙使用魂魄之术的，内心瞬间惊慌。接着程辞周围灵力流转，击退众人。

而后程辞快速挥剑，灵力虽不似从前般汹涌，但对于他们，再加上他的剑法，也是足够了。

程辞翻转身体，躲避刀剑时，同时挥剑刺向一人。

空中弥漫着锐气的气流，剑光闪烁。他此时是真的动了杀心，一招一式皆致命。

刀剑交错，杀气弥漫。程辞出剑时是真的快、准、狠，毫不留情，锋利无比。血溅三尺，洁白的地面被染成暗红。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两人。

此时的程辞灵力也越发平淡，几乎耗尽。他喘着气，摇摇晃晃地走上前。

程辞如今明显是一副被心魔影响的样子。

两人此时愈发恐惧，颤颤巍巍地拿着剑。程辞用尽仅剩的灵力挥出一剑，一剑封喉。

剑身血迹斑驳，还在往下滴着血。

与上千药人打斗后，还能再斩杀十余名宗门弟子。江铭不得不佩服他的天资，内心复杂，凝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此处。

程辞吐出一口鲜血，提着剑低头向前走，整个人神志不清。没了往日半点意气风发、狂妄不羁的样子，黑夜山野中，宛如幽魂。

一刻钟后，程辞依旧在山林中向前走，此处林木丛生，风吹叶响。他整个人愈发不稳，仿佛下一秒就要跌落。

突然，一条藤蔓缠绕住他的手腕。他停下步伐，察觉到异常，看着自己的左手。顺着藤蔓的方向看去，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他握紧剑，正欲挥剑斩断藤蔓。

下一瞬，那人跃至他面前，笑着喊道：“哥。”

程辞双眼通红，被心魔影响得只知道杀戮。

程笙立刻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将断肠塞到他手中，双手握着他的手，对上他的眼睛，温柔地唤道：“哥，醒一醒，我是程笙啊，我是程笙。”

程辞嘴唇微启，似是不能理解地歪了歪头，双眼直直地看着程笙，喃喃道：“程笙...程笙.......阿笙。”

程笙点点头，眼中含着泪，哽咽道：“是我，哥，我是阿笙。”

她松开程辞的手，从腰间抽出竹笛，一滴泪水滑落，刚好落在竹笛上，她缓缓吹奏清心曲。

纯净清脆的笛声在山野中回荡，程辞渐渐清醒过来。

待吹奏完，程辞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沙哑道：“阿笙...”

说罢，便昏迷了过去。

程笙连忙扶住程辞，却发觉手上竟被什么浸湿。

程笙抽出一只手去看，月光下，暗红的血迹格外惹眼。

她一身白衣，扶着程辞，半边衣裳竟被染成了血色。

程笙呼吸都有些不稳了，可偏偏她这时身上什么丹药都没带。

她必须尽快回客栈。

于是程笙召唤竹笛，背着程辞用最快的速度御笛回到客栈。

深夜。

程笙将程辞送至房间后，连忙去敲程林澈的门。

程林澈看到泪眼婆娑的程笙，一袭白衣沾染着无数血迹，被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

她擦了下眼泪，道：“师兄，哥哥受伤了。”

程林澈闻言赶忙到程辞的房间，解开那身黑色衣裳，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片片血迹触目惊心。

程笙先回到自己房中炼药，待到程林澈处理过程辞身上的伤口后，往他体内输送了些许灵力，而后有些心疼地叹口气。

此时程笙拿着能使伤口快速愈合的药敲门走进屋内，送至程辞口中服下。

而后程笙左瞳浮现莲花印记，查看程辞魂魄有无受损。

可不解的是，程辞的魂魄并无受损，却有些混乱。奇怪的是，虽说是很乱，但并无任何坏处。程笙舒了一口气，无害便好。此时程辞虚弱，她也不宜再动他的魂魄。

况且程辞今日是被引出了心魔，程笙心想应当是这个缘故。也许待他痊愈后，便一切如常了。

程笙轻轻拿过程辞的右手，给他诊脉，确认除了皮外伤并无其他的异样。

江铭离开山野后，拿着一壶酒，独自在城中街道上仰望天空。

没多久，他就看到程笙背着程辞御笛而来。

他悄悄跟着他们进了客栈，看到程辞屋内的景象。

那一刻，内心竟不知是欣喜多一些，还是迷茫多一些。

欣喜是他没死，迷茫是他为自己方才内心嫉妒的心思以及未来的担忧而思绪杂乱。

江铭离开客栈，走至街道上，发出一信号，示意江知意一切无恙。

江铭已想好该如何解释那十余名弟子的死，若是改日程辞苏醒，会指认他吗。

他笑笑，敢做便敢当。若程辞真要杀他，他也认。

次日巳时，艳阳当空。

江知意一行人去程林澈房中，慰问程辞的状况。

何况芙蓉城内异样解决了，还有千衍门的事情，须尽快前往千衍门。

按照千衍门宗主的意思，沿炣山不可或缺。

程林澈正犹豫如何抉择。

程笙走进房间，道：“师兄，你们还是先去千衍门吧，我陪哥哥留在此处。改日待他好转，我们便即刻前往千衍门。”

江寻张了张口，原本想说自己也可以留下，转而想到城内已无异样，自己也没了理由再留在这。何况千衍门形势严峻，正是用人之际。

程林澈闻言有些动摇随后叹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众人收拾好行李，一同去了千衍门，只留下程笙与程辞留在客栈内。

程笙当日便留在客栈中照顾程辞。

第二日。

程笙将汤药喂给程辞服下，而后替他诊脉。

身上的伤口恢复迅速，已经结痂。没想到他的灵力竟也恢复得如此迅速。

程笙笑笑，心想：恐怕不出三日，便好的差不多了。

她躺在椅子上，回想这几日的场景。

先是将药粉撒入河中，三日内城中所有人都饮用过这河中的水。

这药粉会在寻常百姓家身体中留有痕迹，但并无害处。

所以这座城内，没有药粉痕迹的便都是药人。

她故意暴露自己灵力低微，将蛊虫的气息散发出去，又与程林澈做戏自己拿着解药要叛离宗门。

那时，她将带有蛊虫解药气息的空药罐丢置人群中，便是为了告诉他们自己有真正的解药。他们必定要抢夺解药，杀人灭口，再制造一种她孤身一人灵力低微的假象，引导他们放下警惕入局。

她负责将药人引开。程辞负责将城内所有带有药粉痕迹的百姓引出城外，设下结界。

以防万一，墨勒在结界旁守候。

城中央的阵法便交由路清野，沿炣山弟子为他输送灵力。江寻暗中跟着程笙，以防不测。

而后阵法形成，她便将药人引到阵法之中。

她早就发现这些药人本就是没有生命的空壳，皆是被这一种蛊虫所控制。

而后，她将蛊虫的解药洒落其中，配上沿炣山的阵法，将银针扎在每个药人的身体上，也是为了让解药顺着阵法中气流流向，汇入药人体内。

原本以为天衣无缝，计划完美。谁知城内地下藏着多被炼成药人的活人。

她看着程辞叹口气，起身在房内设下一结界。用自己的竹笛敲了敲断肠，道：“你可护好了。”断肠微微发出白光，程笙见状轻笑一声，便将断肠置于程辞枕边。

她离开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走出客栈后，便御笛飞向昨日那处山野。

光影斑驳，树影婆娑。越往深处林木越稀少，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愈发浓重。

程笙看着地上纵横交错的尸体，难免感叹。

她跃至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却发觉这里竟有十几名宗门弟子。

程笙皱了皱眉，这群人是昨日来找程辞的那群人。

她犹豫片刻，左瞳中莲花印记浮现，除了那十几名宗门弟子魂魄完整外，所有药人的魂魄皆被散魂之术弄散。

此时程笙心中明白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