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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巫女茯苓打开房间的大门,入目的就是双手交握在胸前、额头紧紧贴在一起、面带微笑、正睡得香甜的两个男孩子——
看着这美好的一幕,她不禁软了软本就柔软的心肠,略一思索,轻轻合上门扉,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等到两个人睡醒,天色已经大亮了。
不愧是咒术师的身体,用过药后,只一夜,身上的伤病就好了近一半。
先一步醒来的白发男孩神清气爽地玩儿着黑发男孩四处乱翘的短发。
禅院惠无语地捉住他乱动的手,“你干什么?”
“惠,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他听得一头雾水。
“你看!”他向惠展示自己发现的奥妙——
将他鬓角的一缕碎发拉到他眼前,再用手指把那缕上翘的黑发压下去,然而只要一松手,那不屈的发丝就倔强地回归原位……
为了看清近前的景象,惠的两只眼珠不自觉地往中间凑去,这显得他更加呆头呆脑了。
“哈哈哈哈哈!”五条悟爽快地笑了起来,他好像一直是这样,不管先前有多么悲伤或者愤怒,都能很快调节好自己,换上一副无事发生、天下太平的表情。
“你还说我!”惠不甘示弱地去按他的头发,“你自己的头发不也是这样!”
“我的才没有惠那么翘!”他狡辩道。
很快,两个孩子就滚作一团,从最开始的互相摸头发——到你摸了一下我的耳朵,我就要摸一下你的脖子,你摸了我的腰,我就要摸你的屁股……
正在他们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唰”地一下,大门被打开了——
悟坐在惠身上,两只手还捏着惠的双颊,惠抓着他的手腕试图让他放开自己的脸——两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齐齐转头看向门外。
“呵呵,你们在玩什么?身上的伤都不痛了吗?”年迈的巫女笑眯眯地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两件干净整洁的茶色衣服。
两人这才想起对方身上还有伤,有些羞赧地各自分开了。
“你们身上的衣服都沾了血还破了不小的口子,这是给之前来我这里学习的孩子做的衣服,他们长大了穿不上了,就送给你们吧。”
她将衣服放在了门口,“别客气,放着也是放着,只要你们不嫌弃是旧衣服——”
惠连忙说:“我们怎么会嫌弃!谢谢您,茯苓大人。”
他拽了拽一旁站着不出声的悟,白发男孩才别别扭扭地也道了谢。
“那你们换好了叫我。”她说完重新关上了门,退到了稍远一些的地方。
这两个孩子可真是可爱,她想。
……
“怎么是女孩子的衣服!”
白发男孩顾不得自己的伤腿,单脚跳到门口,打开门冲茯苓喊道,“喂!老太婆!你是不是拿错衣服了?”
茯苓面带微笑,额角却青筋直跳,她收回刚才的想法,只有那个黑发的孩子可爱,这个白头发的臭小鬼一点儿也不可爱!
“你叫我什么?”
“老太婆!”
“你叫我什么?”
“老太婆老太婆!”
“你叫我什么?”
“老——唔唔唔唔唔——”
惠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不让这莫名其妙的循环继续下去。
“抱歉,茯苓大人,冒犯了。”他已经换好了自己的那件,“我的衣服很合身,但是悟的……下面怎么是裙子?”
“本来就是裙子。”茯苓表情不变,眼睛弯弯的仍是笑模样,“你的是男装,他的是女装,我只有这两件呀。能穿就行了,小孩子家家哪来那么多讲究?”
“唔唔唔——”五条悟说不出话,但坚持对她翻了个白眼表示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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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吃过两个比昨天还小的饼子当作早食,白发男孩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侧身坐着看也不看她。
茯苓已经不生气了,她抬手用袖子掩去唇边的笑意,“穿女装有什么不好?一般人想穿还没这个机会呢,而且,你穿上裙子之后真的非常漂亮哦。”
“真的?”五条悟狐疑地斜睨着她。
“比真金还真。不信的话,不如问问你的同伴?你不信我,还不信你的同伴吗?”她并不担心黑发男孩拆她的台。
惠清了清嗓子,果然肯定道,“确实很好看。”
白发孩子顿时神气起来,美滋滋道,“我就知道,悟大人不论穿什么都好看!”
巫女茯苓在心底暗笑,这孩子真好哄。又悄悄感慨道,不看性别单看外表,他们两个当真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可惜这个时代尚不了解“嗑学”,不然她就该明白自己这是嗑上CP了……
玩笑过后,感觉他们没那么拘谨了,她率先步入正题。
“你们……是咒术师吧。”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两个孩子十分惊讶。
她摇了摇头,“不,我不是咒术师,只是活过这么多年的人生阅历罢了。不过,可不要小看我哦,虽然现在神道势微,但作为当年数一数二灵力强大的巫女,我还是保留了一些灵力的。”
随后她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警告说:“一定不要告诉村里的其他人,这个村子的人都很讨厌咒术师。”
“为什么?”白发孩子问得十分直接,“我看得出来,这里的人不仅仅只讨厌咒术师,也很讨厌有外人闯入吧。”
茯苓诧异于他的敏锐,又看到黑发男孩沉稳的表情,明白不应该把他们当成普通的孩子对待,于是她略一沉吟,从头开始解释道,“这件事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三十年前,我们生活在各自的小村落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虽然艰辛,但日子勉强还算过得下去,但是有一天,咒术师们来了——
他们来村子里落脚,口口声声说要祓除‘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这……”两个孩子面面相觑,黑发孩子有些犹豫,“……应该是件好事?”
“那可不一定。”白发孩子皱眉道,“难道他们把战场选在了村子里?”
茯苓苦笑一声,“倒是没在村子里打起来,可也差不多了。咒术师与诅咒的威能堪比天灾,分不清具体是哪一方干的,总之是——
山地塌陷,河流改道,上千亩良田尽数毁于一旦,快要成熟的粮食同烂泥一起混入地里,捡都捡不起来。
祸不单行,山上的兽群受了惊,逃下山在村子里横冲直撞,伤到了不少人,还破坏了不少房屋,让大家的情况雪上加霜。”
“如果村里的人没事,应该还有挽救的机会。”白发孩子冷静地说。
听到这话,黑发孩子心头猛地一跳,难道……
“你真的很聪明。”
茯苓低头感叹了一句,重新抬起头时脸色变得惨白,“那场大战持续了很久……对于咒术师来说,还有什么比献祭普通人的性命更容易恢复状态、提升实力呢?
诅咒也不遑多让,赶在咒术师献祭前,肆无忌惮地吃人杀人。”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冷笑一声,“普通人的性命比草贱,在他们看来,那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好用的工具。”
“……咒术师理应保护普通人。”黑发孩子咬牙道。
“也许他们曾经保护过很多人,但危机面前,显然是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茯苓木然说。
“那时候人人自危,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好容易等到战局有了结果,那却并不是结束……领主派来的武士传话说,今年的赋税一切照常。
可是刚经过那样一场灾难,别说交税了,我们自己怎么活下去都成了难题。
思来想去,最终大家干脆联合附近其他几个村子剩下的人,一起躲到了这座山里。”
“原来如此,你们躲在这里自给自足,总好过因为交不上赋税被打杀发卖。”白发孩子理解了来龙去脉,给一旁对俗事知之甚少的黑发孩子解释,“这样只要外界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就不会有人来收税。如果不用交税,普通人在吃穿用度之外,估计能富余不少。”
“你说的没错。所以这三十年来,我们一直小心翼翼地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禁止村人外出,也暗暗设了屏障防止外来者发现。
说实话,你们能找到这里可真把我吓了一跳,不过既然是咒术师,那就没办法了。”
禅院惠想起一路上拜托玉犬翻过的、大大小小的乱石堆与荆棘丛,不禁有些汗颜——那确实不是普通人能走的路。
“我还有一个问题……”白发男孩有些犹疑不定,不知道该不该问。
“没关系,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茯苓鼓励地看着他。
他抿了抿唇,终是对真相的好奇占了上风,“三十年前……你在做什么?”
“……”茯苓明显一愣,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沉默片刻后,她叹了口气,“我守在结界里,保护孩子们还有一小部分成年人。”
“等等——”禅院惠有些混乱,“你既然能用结界,怎么不能保护所有人?”
“惠!”五条悟大声制止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位一直笑眯眯的年迈巫女倏地落下泪来,她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如果!如果不舍弃一部分人!那些咒术师和诅咒抓不到活人,要是攻击结界怎么办?
我的力量大部分就是损耗在那时候了……为了维持结界,为了不被他们发现异常,我用了全身四分之一的血液强化了结界的效果……”
那就是她的极限了,她何尝不想保护更多人?但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
她打不过咒术师,也打不过诅咒,正面对上无非是白白送命!
“对不起……”禅院惠讷讷地连连道歉,五条悟也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巫女却很快调节好了自己,除了眼眶微红,她又是一开始那个笑眯眯的模样了,“没关系,本来也和你们没关系,不要想太多,毕竟都过去了。”
她强行打起精神转移了话题,“先前说‘看到你们身上有神明的祝福’可不是骗人的哦,虽然看不出是哪位神明,但有和没有还是能一眼分辨出来的。”
“‘神明的祝福’……有什么用吗?”黑发孩子疑惑问。
茯苓摇了摇头,“谁知道呢。换成以前,我还能帮你们问卜神明的意思,但现在……”
她再次摇了摇头,随即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皱眉盯着禅院惠,“我感觉有什么非常邪恶的东西藏在你体内……不对,应该是还要更深处的位置,一个完全看不见的位置……”
不待他们细问,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年轻男人边喊着边焦急地拍门,“茯苓大人!我的母亲不见了!我问村里的其他人,可他们居然说母亲是我幻想出来的,根本不存在!您是否知道些什么?求求您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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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的是不是惠影子里的两面宿傩?”虎杖悠仁有些傻眼,“巫女原来这么厉害吗?”
夏油杰却没有搭话,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她讲的往事里——是啊,如果不舍弃些什么,怎么能保护好更重要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