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语

他死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人都会死。就像当初的津美纪，死于一场普普通通的感冒发烧，幼小的身躯在狭窄的屋子里冰冷、僵硬、腐坏……我却活了下来，活着，被他从困住我的那间充满死亡的屋子里带了出来。

现在，他也死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因为人都会死。

但我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不能接受。

他不知道，他是我活着的全部理由。

如果做人免不了死亡，那就……请您别再做人了。

*

圆滚滚的老虎咒骸腹部被冰刺穿透，挂在半空无力地挥动圆滚滚的手脚。

可恶！要是这具身体和熊猫前辈一样适合战斗就好了！虎杖悠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刚刚趁着众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猛地挣脱了胀相的手，扑向里梅手里的小悠仁，可惜这具临时赶制的咒骸之躯实在不给力，白白浪费了机会，他也被钉在冰刺上动弹不得。

另一边，年幼的粉发孩童已经因为大量失血陷入昏迷。

小指粗细的冰刺在他稚嫩的心脏上开了个洞，里梅面无表情地单手覆在伤口上，“这样你是不是更有紧迫感一些？我在用反转术式代替心脏维持他的血液循环，任何试图拖延的行为都会影响治疗他的速度。”

伏黑惠咬紧牙关，攥紧装着宿傩手指的布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对方，取出一根酱紫色的手指往口中送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退后一步站在里梅身后的胀相皱着眉捂住胸口，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气息奄奄的小悠仁。

因为察觉到两个弟弟瞬间丧命，他才一个失神让老虎咒骸抓住了机会，而现在，他竟然感受到另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眷生命垂危。

怎么回事？这孩子、这孩子难道……也是他弟弟？加茂宪伦，那个罪无可恕之徒到底对他弟弟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和两面宿傩这种麻烦的存在扯上关系!

一根，两根。

三根，四根。

五根，六根。

七根，八根。

九根，十根……

眼见自己辛辛苦苦收集来的手指被海胆头少年吃掉大半，预想中宿傩大人顺利受肉的情景却仍未出现，里梅这才想起先前被自己抛到脑后的违和感。

他早就感应到少年体内有宿傩大人的手指，理应是宿傩大人选中的受肉，然而宿傩大人却未能占据对方的躯体，甚至始终没有出现……

他本来猜测是因为少年吃掉的手指数量极少，所以宿傩大人选择暂避锋芒，但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为什么直到现在宿傩大人都还没有出现？

十一根，十二根……十九根。

怎么少了一根？没找齐？还是被藏起来了？

将第十九根手指也收入口腔的阴影，伏黑惠扔开已然空空如也的布袋，和恰好赶到的五条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一同发动了攻击。

“术式顺转——苍！”

蓝色的球状咒力从正上方朝下面的里梅和胀相砸去。

“鸿鹿！”融合了鵺、脱兔、圆鹿三种式神的合体式神是一群长着翅膀、幼兔大小的迷你小鹿。

集鵺和脱兔的“敏捷”与圆鹿的“治愈”于一身，扇动翅膀“呼”地一声便将小悠仁团团围住，趁里梅躲避“苍”的时候，齐心协力托着小悠仁，极速飞行到伏黑惠身前。

伏黑惠在接过小孩前，先一步改变手势，召唤出圆鹿——单论反转术式的治疗效率，圆鹿比鸿鹿强得多。

除了家入硝子，咒术师即使学会了反转术式，也只能对自己使用。乙骨忧太是靠着复制家入硝子的术式，才能做到治愈他人。而伏黑惠的圆鹿是第三个例外，圆鹿的反转术式同样可以对其他人使用。

打碎小悠仁身上的冰，伏黑惠将呼吸变得平稳的粉发孩子放到圆鹿背上，扭头对紧随五条悟之后赶到的【夏油杰】说：“夏油前辈，悠仁就交给你了，我去帮悟。”

说完就冲向脱离战局、像是在一旁发呆的胀相。

【夏油杰】缓缓收回试图拦下他的手，以及到嘴边的话。

（他走了。其实悟根本不需要他帮忙吧，那两个诅咒师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我才发现，这孩子和悠仁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意外地敏感。】

（嗯？）

【你没发现吗？他叫你、和叫我时的称呼不同。】

（这么说来，他平时都是直接叫我的名字，而叫你的时候好像是——“夏油前辈”。）

【他能区分我们，明明连熟人都算不上。】

（那他应该也能分辨出悟。你却没看出来。）

【……我只是……昏了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刚才说的那些……我觉得不像是气话。）

战局结束得很快，胀相和伏黑惠聊过几句后便放弃了战斗，眨眼间，里梅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为了牵制强大战力而分出三个战场的战术相当有效，但若是能一直牵制就一切都好，若是牵制不住，就会变成像现在这样——不仅等不来同伙，反而眼见着被分散的强者齐聚一堂。

等到里梅翻着白眼昏过去，头被五条悟踩在脚底下的时候，少年悟也到了。

针对两个五条悟的计划在各种因素下彻底流产，里梅复活两面宿傩的愿望更是在伏黑惠面前一败涂地。

“好了，现在让我们来聊聊正事吧。惠，你先把宿傩的手指从影子里拿出来。”五条悟说。

“……我试过了，拿不出来。”伏黑惠说。

“那不就和之前一样了吗！”粉色咒骸忍不住插嘴。

他被胀相捧在手里，和【夏油杰】、仍在治疗中的小悠仁一起，站在稍远些的位置。

少年悟取下眼罩，仔细打量着伏黑惠体内的咒力，“确实和之前一样。一部分咒力用于封印宿傩的咒力，另一部分则不停地在转化吸收。宿傩的咒力一次性增加了那么多，平衡也没有被打破。”

五条悟抬脚将半死的里梅踢到【夏油杰】脚边，自己走到伏黑惠面前，用没戴墨镜的苍蓝眼瞳专注地凝视少年。

伏黑惠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对不起。但我提前考虑过应该不会有事。因为我们回去之后，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

别忘了，他现在使用的身体属于十六岁时的他，而十六岁时的他，身体里可没有两面宿傩。宿傩的灵魂在跟随他的灵魂一起转移，当他的灵魂回归原本十八岁的身体里，即原本的时间线时，宿傩才有可能跑出来和他抢身体。

他的猜测大部分都是对的。

但有一点他目前还不知道——封印住宿傩的并非他一人的咒力。

在“絲”的作用下，两人的咒力相互融合，所以在封印上，五条悟的咒力反而占了大头，而他自己的咒力则更多地用在了转化吸收上，因此才能在一个月前顺利恢复全部术式，同时完成了式神的进化。

“我没有生气。”五条悟说，“换作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但已经两次了。”他半垂着眼，表情郁闷，“啧，有种珍宝被脏东西盯上的感觉。惠，两面宿傩一直在觊觎你的身体。”

伏黑惠没吭声，默默向他靠过去 ，把头抵在他身上。

五条悟伸长手臂将人揽进自己怀里，把伏黑惠的安慰照单全收。

围观的众人：“？？？”虽然但是，为什么你嘴里的诅咒之王像个不入流的痴汉？另外，你们应该还记得我们在吧？

【夏油杰】出声提醒，“悟，我们先回高专，让硝子给小悠仁检查一下身体，还要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两个诅咒师。”

“你们小情侣有什么话可以私下说，考虑一下我们这些被迫吃狗粮的路人的心情？”他顺口调侃道。

下一秒，他就后悔多嘴了。

“哎呀，背后说人坏话的家伙在说什么呀？”五条悟松开伏黑惠，手臂搭在他肩上，作出窃窃私语的模样，声音却没有丝毫收敛。

“惠，你看哦，就是这个人！居然说人家是‘没用的东西’呢~还说人家在高专当老师，是在‘玩过家家’~哼，不知道玩过家家的到底是谁呢~他还像反派一样放狠话，说什么‘杀死所有非术师’这种可怕的话，好中二~这个岁数还这么说话，他真的不觉得尴尬吗？”

五条悟说话的时候，特意从口袋里取出墨镜，让墨镜绕着指尖旋转。

少年悟迅速接收到他的暗示，不客气地对【夏油杰】指指点点，“什么啊，杰，作为老子的挚友，居然连老子都认不出来！”

虎杖·咒骸版·悠仁：“啊，夏油前辈，你反派的身份好像暴露了？”

伏黑惠皱起眉头，“夏油前辈，悟和我说过，您并不打算打扰平行世界中另一个自己的人生，更不会妄图抢夺这个世界的夏油杰的身体，所以从未对其他人公开过自己的存在。我以为这是我们达成的共识，可您现在这样是要做什么？”

【夏油杰】：“……”

【对不起，我们现在立刻马上换回来吧。】

（不了，我很感兴趣——过家家、杀死所有非术师、反派身份，这些都是指什么呢？）

老实讲，被五条悟和少年悟交换身份、他当着五条悟本人的面叨叨了一堆有的没的这件事一打岔，【夏油杰】刚才因为灰原雄险些死去而生出的情绪早就散了。

他知道自己是清醒的，只是清醒地发疯罢了，他一贯如此，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说了五条悟的坏话又怎样？他就是要说，反正他都死了，让让他有什么不行！

做好了心理建设，【夏油杰】开口了，“伏黑，你是怎么分辨出我们的？有那么明显吗？刚刚也是，我好像还什么都没说。”

……转移话题可耻，但有效。

“很明显。夏油前辈，你的眼神看起来——”伏黑惠斟酌着措辞，“很疲惫。”

准确地说，是心如死灰。

属于【夏油杰】的漫长苦夏，自天内理子死去的夏天开始，哪怕到他死去，也仍未结束。

“杰，过去的你当我是五条悟，现在的你和其他咒术师一样只当我是六眼。”五条悟不带情绪地说。

“我真的没想到，普通人家庭出身的你，竟然能做到彻底摒弃普通人身份，对咒术师的角色更有认同感。”

“我对你说过吧，我最讨厌正论了，咒术师可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享受了力量带来的好处，便理应忍耐力量带来的弊端。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因为天生拥有比其他人更强大的力量，所以傲慢到近乎冷酷。如果我不是咒术师，你看我和看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会有区别，顶多觉得我是最帅的那个。”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夏油杰】叹息一声，“如果你不是咒术师，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想杀我的人太多了，不差你一个。我懂的，你们都嫉妒我——最强就算了，还腿长有钱长得帅，腿长有钱长得帅就算了，还有个超爱我的漂亮男朋友~\^▽^/”

“……”

少年悟：“我说，你到底是在劝他，还是在刺激他？”

五条悟：“要是能劝住，早十年就劝住了，我可不想白费力气。”他提醒的是这个世界的夏油杰。

伏黑惠悄悄拽了拽五条悟的衣服，让他不要再说了，对面夏油前辈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了。

海胆头少年想了想，说：“五条悟不是咒术师仍然是五条悟，伏黑惠不是咒术师也仍然是伏黑惠。”他把声音放得很轻，却坚定非常。

“可是夏油前辈，如果夏油杰不是咒术师……”

如果夏油杰不是咒术师，作为普通人的夏油杰还会想要杀死所有非术师吗？

就像在咒灵眼中，咒术师是到处杀害它们同类的恶徒。人类也从不把其他种族的生命体视为地位同等的存在。

咒术师自然可以看不起普通人，可普通人又该如何看待咒术师？

夏油杰：“那个……他好像、碎掉了？”他其实也很舍不得自己“宝可梦训练家”的能力，但未来的自己反应也未免太大了。

这让他都不好继续追问想要杀死所有非术师的【夏油杰】究竟做了什么了。

少年悟表情严肃，“你懂了吗？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