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利蒙的午夜,很冷
她一直在跑。
风吹乱她的头发,泥水糊满她的小腿,荆棘划破手臂,痛感几乎消失。
她不知道玛姬怎么样了。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去想。
她只记得那一声破门的巨响,还有玛姬推开她的动作。那一刻,世界断裂了。
现在只剩她一人。
她穿过田埂,绕过水沟,趁着微光混在晨雾里走,一路跌跌撞撞。
天终于亮了。
不远处,她看见一处破旧的房子,半边墙坍了,瓦顶歪着,却有一缕细细的炊烟,正懒洋洋地从屋脊中冒出。
她全身力气像是突然断了线,只靠着本能拖着自己向那边挪。
屋门虚掩,一脚轻轻推开。
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老人、一口锅,或者一张桌子——
可她只看到一个人影,坐在火炉旁边的旧椅上,正慢慢地擦拭一把长剑。
那人头也不抬,仿佛根本没有感到她的到来。
剑身在破碎的光里反射出一层银亮,如水面一样安静。
塞拉的脚步顿住。
那一刻,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攥住了,连呼吸都停了半秒。
那柄剑她记得。
她昨夜看到它闪过玛姬的身前,像一道要把人撕开的光。
他终于动了。
将擦净的长剑轻轻推入剑鞘,慢条斯理地站起。
阳光照到他肩上时,她才看清那张脸——那副她无法忘记的面孔,那个破门而入的高大骑士,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像一棵沉默的树。
他没有拔剑。
只是低头看着她,像在看一场意料之中的落网。
“我猜你最多,只能走到这里。”
他的声音冷静,不带情绪,也没有得意。
仿佛只是陈述一个结论。
塞拉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双眼瞪着他,像一只在夜里奔逃太久、终于撞到猎人胸口的小兽。
“你……你为什么抓我?”
她终于开口,声音发颤,却压低得可怜。
赫曼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转身,从炉边拿起手套与披风。
“走吧。”
塞拉退了一步。
“你们……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她终于问出口。
赫曼的动作停了一瞬,但没有回头。
“逮捕。”
仅此一句。
像是某种判决,又像是拒绝再多解释的绝对沉默。
塞拉没有再说话。
可她的眼睛终于湿了。
她站在门槛上,满身灰尘,脚下血迹斑斑,而世界像在她耳边缓缓塌陷。
屋里静了很久。
塞拉靠着门框,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坐下,也没有流泪。
赫曼没有逼她。他只在火堆旁坐下,重新点了火,从带来的袋子里倒出一小壶清水,加热、撒盐、丢入从村子里顺走的老母鸡和豆子。
炊烟升起,香气弥漫。
塞拉的肚子叫了一声。
赫曼没有抬头,只淡淡地说:“没毒。”
“我不信你。”她喉咙发干,声音哑得像被烧过。
“你喝不喝,跟我有没有毒没关系。”他说,“你渴,是事实。”
沉默。风声灌入破门,吹动她破烂的裙摆。
终于,塞拉走到火堆边,在他对面蹲下。
她接过木碗,一口口喝下那碗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鸡汤。
她从未喝过这么烫的东西,也从未觉得温暖如此遥远。
喝完后,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赫曼点了点头,却没有回应什么。
他只是起身,收拾好东西,向屋外看了一眼。
“他们来了。”
马蹄声在林间响起,三人骑士为首,带着一个被缚住双手的少女。
塞拉一下子站了起来。
“玛姬——!”
玛姬满身是泥,衣服破裂,发髻松乱。可她一看到塞拉,整个人几乎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塞拉!”她扑上前来,根本不顾两名押解骑士的阻拦。
赫曼挥了下手,示意他们放开。
玛姬一扑到塞拉身边,立刻把她抱得死死的。
“我以为你……”
“我没事。”塞拉低声,“你呢?”
玛姬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抱住她。
赫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你的身手不错。”他忽然说。
玛姬抬起头,冷冷盯住他。
“我可以上报,把你编入布尔诺的训练序列。作为我麾下的骑士侍从。”
“我拒绝。”
“不是请求。”赫曼平静地说,“只是提前告知。”
塞拉下意识地想说什么,却被玛姬拦住。
“我会跟你走。”她咬着牙,“但别碰她。”
赫曼不答。他转身,向外一挥手。
“出发。”
队伍整装,十余人缓缓踏出破屋。
塞拉与玛姬被安排在同一辆马车上,四周是沉默无言的骑士。
玛姬坐在旁边,双手依旧缠着塞拉的腰,没有放松。
她什么都没说。
但那份力道,在抖。
塞拉也没说话。只是靠在她怀里,听着马蹄声踏入山路,心跳与路的远方,一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