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
随着布巴吉开口,画像里原本阳光明媚的天气也陡然阴沉下来,接连的大浪冲击着船身,不断溅起水花遮住不莱梅号棕色的甲板。
写实又逼真的画作让阿不思好像也一并闻到了海水的腥气,属于布巴吉的暴风雨即将要拍打在他身上。
阴云逐渐密布在蓝色刷痕的天空,狂风不断撞击着桅杆,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点红黑交杂的军旗在顶端摇摇欲坠。
邮轮上的麻瓜穿着黑色皮夹克,时不时、僵硬地跑来跑去,他们看不到画框外的人,只能重复地大声喊着:“船漏了、船漏了——!”
这有些荒谬,因为阿不思只能看见几颗花生大小的颜料在布巴吉身后跳来跳去。
“又开始了。”
布巴吉不耐地从腰间取出魔杖——它的杖身粗糙极了,还带着三道弯。
随着男人挥动魔杖,朝前端下沉的邮船在一阵"咔、咔"的角力中缓慢稳定,重新晃晃悠悠地被水波抬上海面。在一声极强的爆破声后,绳索断开,桅杆下藏着的风帆霎时张满,在海风中发出凛凛声响。风力的呼啸声里,不莱梅号轰鸣中恢复了原来的航行方向,在前所未有的不可思议中避开了海难。
然而周围的士兵却没有看到布巴吉奇异的举动,他们在劫后余生中发出惊声尖叫,或跪倒在地,双手交握念念叨叨,整片邮轮都嘈杂起来。
布巴吉将头顶硬挺的圆帽摘下,单手拿在手中,露出苍白的枯发,这让他看起来没有原来那么年轻了。
他朝周围放了一个无声无息,隔绝过分吵闹的人群,走向阿不思。
阿不思凝神看向他的身后,巫师界少有这样栩栩如生的画作,它们多以单人的半身像为主。能够在画像中构建一个场景,制作者也必然拥有极其深厚的魔力和技艺。
布巴吉从灰暗的风暴中走出来,浅金色的头发成绺贴在脸上,透着苍白。
他对阿不思说道:“我是布巴吉教授游历时的画作,当然,你还是可以叫我布巴吉,因为我早就忘记了原来的名字。”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麻瓜就像是被擦除了一样,一帧、一帧回到刚开始的样子:“如你所见,当时我正在扮演一个水手,跟在这些士兵身边一起演习、用餐、睡觉。但是,很不幸,没有经验的船长遇到了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在一阵不走运中,邮船撞上了礁石,这就让我就快死在那里啦。为了能够顺利前往英国,我不得不使用了魔杖。”
他的故事本来应该在这里就停下,但布巴吉继续说了下去。
而阿不思难得遇到这样奇异的画像,他耐心地听了下去。
“……令人庆幸的是,这里是公海,不属于任何一个魔法部的管辖范围,于是我使用了魔咒,也不用担心踪丝、或者其他什么魔力网暴露我的踪迹。但我没想到那里还有一名巫师,正是当时霍格沃茨的麻瓜研究学教授——列奥尼达·布巴吉,他竟然一直使用隐身咒躲在船上,如果不是我干扰了这群麻瓜的死亡,他还要继续躲在船里哩。”
……布巴吉教授。
霍格沃茨这一任麻瓜研究学教授也姓布巴吉——凯瑞迪·布巴吉。
她是一位中年女教授,负责教导三年级以上的麻瓜研究课。据阿不思所了解,她在混血巫师和麻种巫师中评价很好,暑假时她曾来拜访过邓布利多的阁楼,可惜阿不福思很快就把他赶走了。
布巴吉挑眉,用一种意料之中的表情看向阿不思,他将手交叉放在胸前,说道:“你认识这个姓氏,是不是……我记得,他的女儿接替了他的工作,现在就在霍格沃茨。”
他带着一点轻蔑,接着说道:“但列奥尼达和他的女儿不同,他是一个纯粹的麻瓜观察者。在我使用魔杖拯救了这群麻瓜后,他非常不满,斥责我干扰了他记录麻瓜。”
布巴吉抬眼看向阿不思,嘴里继续说着:“我很困惑,因此虚心请教了他。而教授的回答也很简单——为了记录灾难面前麻瓜是如何自救的。”
“你认为他是疯子吗?”他问道。
阿不思没有回答,但这本来就意味着是一种答案。
于是布巴吉轻笑了声,继续说道:“我那时不能使用移形换影,所以惹上他很麻烦,为此我告诉了他另外一个可以观察灾难的地方。列奥尼达非常开心,并感谢了我的慷慨直言,在那之后我们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看到阿不思凝重的神情,他忍不住再次微笑起来:“放心,我们并没有制造什么灾难,对于列奥尼达来说,纯粹的观察才是他的兴趣。”
“你想让我做些什么呢?”阿不思忍不住打断他。
“为我寻找一颗毛心脏。”布巴吉回答。
“不可能。”
阿不思知道这个故事。
它最开始被记录在《诗翁彼豆故事集》中,后面成了巫师界的睡前童话。
讲的是一位英俊、富有、聪慧的男巫,恐惧自己被感情控制,于是将心脏锁在了匣子中,即使亲近的人去世他也不会难过半分。后来经过了很久,因为一些需要,当他再次打开匣子时,发现他的心脏已经变得皱缩,还覆盖长长的黑毛。
在未婚妻的恳求下,当男巫将毛心脏放入胸膛后,一股强烈而汹涌的欲望重新控制了他——这个心脏已经被囚禁太久,变得鲁莽而野蛮,它的欲望变得凶猛而乖戾。
男巫不得不找一颗真正的人类心脏,他想用他人的心脏替代自己的那一颗。但长毛的心脏已经非常强大,不允许他使用魔法取出自己。男巫不想再被自己的心脏控制,于是用匕首把它从自己胸膛里挑了出来。最终,他倒在了女人的尸体上,双手里还抓着一颗健康的心脏。
这是一场错误的悲剧。
布巴吉笑出声:“我以为你会说‘它是不可操作的’。”
阿不思停顿了一下,说道:“事实上,我有那个意思。”
紧接着,他补充道:“你用的是隐喻吗?”
“不是,毛心脏确实是存在的。”布巴吉说道。
阿不思背好包,不打算再搭理画像。比起胡言乱语的布巴吉,他更奇怪自己会和一个虚假的画像聊这么久。也许他真该听阿不福思的建议多交几个现实朋友了。
他说道:“我推荐你多看看《毛心脏:不敢做坏事的巫师必读》,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请一位画师把它画在你身旁。”
“但我更喜欢《毛鼻子,人类心》,也许你可以把这本书画在我的手边。”布巴吉说道,在意识到阿不思离开的坚决,他叹了口气,“作为同样受它吸引的人,我能感受到我能感受到它就在霍格沃茨。你能明白吗?它就在那里'砰砰'跳着。如果是其他人,在感受数十年世界的苍白后,突然拥有了欲望,会在霍格沃茨造成多大的破坏……而我只需要它重新安眠。”
“你应当向教授求助,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帮到你。”
阿不思看了眼角落里的钟表,他已经在这里待得时间太久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布巴吉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向旁边看去,“列奥尼达在挂上这幅画的时候使用了一些小花招。当然,你放心,作为城堡的画像,我们是无法伤害霍格沃茨的。事实上,如果不是霍格沃茨的异动,我可能永远不会醒来,直到落入地狱,这就是我的命运。”
“命运。”
阿不思重复了一遍,抬头看向他旁边的画像,他们的面孔就像一盏盏苍白的灯笼一样隐藏在黑暗中,虚弱地呼吸着。
他讽刺地靠在墙上,“巫师也有地狱吗?”
布巴吉耸肩:“没有,巫师只有属于自己的终点。”
“你可以在终点前继续等下一个人。”
阿不思在门外听到了一声嘶哑的猫叫和扑咬声,还有零星的几点脚步声,听上去是赫敏的猫。他不再犹豫,转身就向右侧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
当他越过最后几个陈列柜,顺着自然透进的阳光,他才发现在楼梯尽头那里比过去的霍格沃茨多了个小型拱门,它被一把大铜锁拴上了,周围还有几道摩擦的痕迹。
也许是其他教授的储藏室。
待到阿不思的身影消失在画框外,布巴吉才收回目光,将手撑在栏杆上,声音远远地传来:“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拒绝。”
阿不思的手已经搭在了楼梯扶手上,但他还是有礼貌地回答了。
“如果是戒指的秘密呢。“
布巴吉对着自己竖起手掌仔细欣赏起来,淡银色的轮廓在黑暗中隐隐发光。待阿不思转过身重新走到画框下,他才将手指放下,笑眯眯地说道,“很抱歉,我当时就对列奥尼达说不能画得这么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