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早就知道该这么做似的,乔艾径直走出S大学的西门,走进马路对面的馨园小区,走进其中的一幢高楼,走进电梯,毫不犹豫地按下了二十四层的按钮。
她的钥匙环上有三片钥匙,其中两片已经很旧,分别是开宿舍门和体育馆换衣箱的,第三片钥匙最大,还是崭新的,她把它挑出来,插进一扇厚重的进户门的锁孔里。
门无声地应手而开,里面的一切一览无余——寥寥几件家具使本来不大的房间略显空旷,地面正中的写字桌后面坐着一个女人,头发短短的,正用竹签扎住果盘里的一块蜜瓜,眼睛却看向门口的乔艾。
“来,小艾。”她微笑着说,仿佛乔艾每天都会来似的。
乔艾反手带上门,从玄关的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换上,在写字桌前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堂姐乔伊。
她在大约两年前才很偶然地知道了自己有这位堂姐,严格来说,是乔伊很偶然地发现了她。
那时候她大一的暑假刚刚开始,像以前所有的假期一样,她独自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一天上午,一个女人敲开了她寝室的门。
“乔艾,是吧?”她简单地说,递过来一张身份证,“我叫乔伊,在S大学法学院工作,和你有共同的爷爷奶奶,也就是说,我是你的堂姐。”
爷爷奶奶早就过世了,乔艾从没见过。她看了一眼那张身份证,乔伊比她大十岁。
看到乔艾不言语,乔伊又递过一张彩色照片,上面是一个略显清瘦的女孩,长发及腰,站在N大学造型古朴的校门前,洒满阳光的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
“这是我在你现在这样大的时候照的,你看,和现在的我是不是很不同?”她淡淡地说,“在这之后我经历了一些事情,是这些经历让我懂得了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愿意理……他们。”她明显斟酌了一下,决定不直接说出“他们”的称呼,“你放心,我不会把找到你的事告诉他们中的任何人。”
捏着身份证和照片,乔艾静静地看了乔伊一会儿。
“姐。”她低声唤道。
乔伊开心地笑了,笑容让她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又变回了照片上那个长发女孩。
“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她快活地说,“教你普通心理学的赵永老师是我的老公,也就是你的姐夫。这次期末考试后我帮他往学校的教务系统里录入学生成绩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你的名字。”
乔伊是乔艾在所有亲戚中唯一喜欢的人。与三叔和姑姑之流截然不同,她从来不提乔艾的身世,从来不谈乔艾的父母,仿佛他们从不存在似的。她带乔艾去过她和赵永的家,但更经常的是请她来S大学校门外的馨园小区。她甚至给了乔艾一片钥匙。
“你差不多每个白天都会在这里找到我。”她淡淡地说。她在S大学任教之余,兼职做非讼律师,这里是她的个人工作室。
乔艾通常隔很长时间才来一次,姐妹俩只聊聊S大学的事,偶尔也谈谈读书和休闲的话题。乔伊总是表情平静,语气平淡,仿佛乔艾只是一个小她十岁的妹妹,从没有那么多与众不同的过往。这让乔艾觉得心里十分轻松。
“我刚切了一只蜜瓜,还挺甜的,一起吃。”乔伊把果盘向乔艾推了推,递给她一只竹签。
“姐,你知道我妈妈的事吗?”她没有吃瓜,却很突兀地问。
乔伊一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仍然用很平淡的语调说:“我想,我知道的肯定不会比你知道的更多。怎么想起问这个?”
乔艾就把徐海滨的来访尽可能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乔伊两手支颐,很认真地听完,默想片刻后忽然问道:“你有男朋友吗?”
乔艾一怔,觉得这两件事毫无关联,但还是老实地摇摇头。
“你知道的,姐,”她低声说,“S大学女多男少,文学院的男生更是宝贵得如同每个猴子都想捞的月亮。”
“这个比喻真形象啊,”乔伊扑哧一声笑了,“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即使有了定下来的男朋友,也最好先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乔艾没有吭声,却想起自己刚把这件事告诉了小白,但她并不后悔,因为小白是她唯一的朋友,就像乔伊是她唯一的亲戚。
“需要我帮你去找徐海滨了解一下这件事吗?”乔伊关切地问。
“不,我自己能行。”乔艾说,“我只想找你帮我确认一下,这个徐海滨是不是真的是律师。”
“当然是,我认识他,”乔伊立刻说,“我入校工作那年他读研二,人挺活跃的,后来我在S市律师年会上也遇到过他,虽然不是特别熟。”
“姐,既然他认识你,那他有没有向你打听过我?”乔艾问。
“没有,”乔伊摇摇头,“我想他这么做应该是想保护你,或许这也是你外公的意思。你知道,一笔数量不小的遗产有时候可能会引起一场纠纷,更何况你的处境与一般孩子不同些,你外公和他应该都不希望你因为这笔遗产而陷入麻烦。”
乔艾想了想,放心地点点头,用竹签扎起一块蜜瓜,送到嘴边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