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艾用回形针把最后一份论文别好，让自己轰然倒塌在桌面上。

寝室里静悄悄的，小白一大早就出去给她的小男生补课，另外两个室友两天前就不见了，只有她一直都在。

学校从昨天开始放春假。从前天晚上起，她就一直坐在寝室的桌前写论文。

S大学文学院有一个传统，所有上交的作业都不允许打印，必须手写，而且一律要写在老师们发放的印有S大学名头的方格纸上。平心而论，乔艾认为这个要求是合理的，不然总会有许多人交上一堆从网上下载的文章，七拼八凑，有些连格式和网址都在。

总共有五门课程需要在假期之后上交小论文作为期中作业。乔艾先翻着几天前在图书馆复印的资料，写好了自己的五篇论文，然后换一支不同颜色的水性笔，把资料重新搭配一遍，添添减减，把字体稍微变胖一些，又写出了小白的五篇论文。

她闭着眼睛，脸颊紧贴在桌面上，感觉到那桌面居然是温热的。她一点儿也不奇怪，毕竟她已经在这里连续坐了两个夜晚和一个半白天了，那桌面不是被她的体温焐热的，就是被笔尖划在纸上摩擦生热的。

现在终于写完了这许多页纸，她觉得自己的整条右胳膊都快要掉下来了。

随着胃里很不舒服地翻动一下，她开始抓心挠肝地觉得饿。两天来，她只吃了四五只苹果，喝了两三袋牛奶。小白当然给她带回了早饭和晚饭，可她都让小白一个人吃掉了，理由很简单，饱食一顿之后就会犯困，就没法子继续写作业了，所以她只肯吃苹果，喝牛奶。

小白也说过不用这么拼命，可以每天写一两篇，到春假结束前也能写完。可是乔艾不肯。她想尽可能快地写完，然后早些回到桃树街去。

今天是周五了，她很想给徐海滨打一个电话，因为他说过，每个周末都可以让她搭车回桃树街。可是现在她实在太累了，她不能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足够的力气亲自走到校门口。

她努力睁开眼睛，觉得寝室里的一切都微微有些发白。小白床头挂着的塑料购物袋里还剩两包方便面，她拿出其中一包，刚撕开一个角，手机却响了。

自从认识了徐海滨，她的手机已经不再那么像手表了。然而这次屏幕上显示来电的却是乔伊。

“小艾，在学校吗？”乔伊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如玉。

“在。有事啊，姐？”乔艾应道。

“还真是有点儿小事，你到西门来一下吧，我就在西门对面的路边等你。”乔伊说。

西门对面的路边，不仅乔伊在，徐海滨也在，两个人轻松地聊着天，一看见乔艾走出来，都对她挥手。

乔艾怔了一下，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在一起。她比之前清醒了些，蓦地意识到自己出门前忘了换鞋子，脚上还穿着室内的拖鞋。

“你怎么了，乔艾，病了吗？”徐海滨开口就问。

“是啊，脸色怎么这么苍白，眼圈儿也是黑的？”乔伊附和。

“没事，”乔艾用手背揉一揉有些酸痛的眼睛，“熬夜写作业来着，累的吧。”

“放十来天假呢，也不用急在一时啊。”乔伊微微责备。

乔艾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看了徐海滨一眼，笑道：“就是想早点儿写完。”

徐海滨一怔，随即了然，愉快地笑问：“那现在终于写完了？”

乔艾点点头。

乔伊却转了话题。“你们都没吃午饭吧？我也没吃呢，我请客，都想吃什么？”

“我是男生，当然我请。”徐海滨笑道。

“还是我来请吧，”乔艾忽然很郑重地说，“你们是我最想感谢的两个人。”

一时间，乔伊和徐海滨都没有出声，两个人对视一眼，心里各自感动。

“行，”徐海滨第一个打破沉默，爽快地笑道，“说实话，我还真是特别想回学校食堂吃一顿饭，你带餐卡了吗？”

“带了。”乔艾晃了晃手里的黑色钥匙包。

乔伊也笑：“那就快点儿走吧，等会儿食堂的好菜都卖光了。”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走向了离S大学西门最近的教工食堂。

徐海滨指着食堂门前的一排老柳树感叹：“我还记得读研二那年冬天下过一场特别大的雪，这些树就是被那场雪压断的，当时模样简直惨不忍睹，想不到现在又长得这么好了。”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乔艾看着柳树枝条间隐约的断面，“我还一直以为是故意锯得这么秃呢，猛一看去总让人想到削发为尼。”

乔伊却没有言语，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终于甩甩头发，从手袋里拿出一只扁扁的白色纸盒递给乔艾，平静地说：“这是你姐夫让我带给你的。”

“是什么？”乔艾接过纸盒，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一本电子书，也有人说是泡面盖子。”乔伊说，“我已经替你注册过了，密码是19491001，国庆日，忘了可以问我。我还存了一万个铃铛，你挑自己喜欢的书下载就行了。”

“噢，谢谢姐夫。”乔艾低声说，“我泡面不用盖子，所以一定会把它好好当书看。”

由于春假的缘故，食堂里吃饭的人比较少。三个人很容易就找到一张餐桌坐下，互相看了看各自餐盘里的菜，几乎同时笑了。

“我特别怀念S大学食堂的鱼香肉片，”徐海滨用调羹拨拉了一下自己盘中那一份汤汤水水的菜，“真的，就是这个味道，以后毕业了在哪儿也没再吃到过。”

“是啊，”乔伊也看一眼自己买的鱼香肉片，“外面餐馆里的鱼香肉丝都油腻腻的，几乎全是肉，但说实话，真没这个大部分是土豆的味道好。而且吧，我自己在家里悄悄试过好几次，都没做出这个味儿来。”

“那我赶紧趁在校的时候多吃一点儿，省得毕业以后再怀念。”乔艾笑道，吃了一勺自己盘中的鱼香肉片。